近日来,接连月余的暴雨让蓉城湿咸闷热不堪。但凡物什,皆被这潮热浸透得有些霉了。我亦是沾了这霉粉,整个人精神气儿都有些颓丧。
吃过晚饭,陪母亲例行散步。我临时建议换条道走。母亲问我为何?我只简单回答一句“我记得那条路有一块荷塘”。
为何突然想要去看荷塘?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心底有一个东西非赖着要去看一眼。似乎看了那一眼,这几日心里莫名的情绪便会拨云见日般明朗。
有多久没见过荷塘?已经不记得了。快节奏的生活,总是让人很容易就错过一个季节。细细回想起来,留存在脑海里的,还是童年那一湾参差披拂的碧翠绿波。虽然后来在不同的地方看到过不同的荷塘,到底也不如小时候的记忆深刻。
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礼节性地点头,微笑着简单问候了几句便又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去。熟识却不深交的人,恰到好处的寥寥数语抵过东家长李家短。
同母亲走了十几分钟,经过几幢待拆迁的农房,在一个废弃的厂房旁边看见了那块被杂草丛生的农作物半包围的荷塘。我穿过土质松软的红薯田埂,也顾不上鞋底沾的黏土,径直朝它走去。走近才发现这块荷塘不是想象中那种“莲叶田田,碧波荡漾”的样子。母亲紧随其后,略有失望道:“这么点荷叶,有啥好看的?”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有些东西不在繁多,在心境。若心中有物,一花一草也是一片花海草原。眼下的荷塘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荷塘,但此刻,它在我心中已经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
这是个被遗弃的荷塘。面积半亩有余的池塘一大半都是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水葫芦和不知名的根茎交错的水草,唯剩下池塘边角数珠荷叶团成的一小片绿意。根茎笔直的站立着,深绿色的圆叶紧密相连。一滴水珠被风吹得从这片荷叶滚落到另一片荷叶。草丛中也依稀可见几株尚未舒展的新荷,嫩叶被繁密的水草根茎死死纠缠住。世上的万千物种,谁也逃离不掉大自然“物竞天择”的法则。哪怕它是能开出佛莲的圣物,也要直面“强者生存”的残酷竞争。
这块被荒置的荷塘,不及人工精心栽植的荷塘那般碧绿浓荫。那数珠挺立的荷,没有“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灵动;没有“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的意境;也没有“玉雪窍玲珑,纷披绿映红”的娇媚。然而恶劣的生存水域却更加凸显出它们“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个性,“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气质。它们天生净洁,不被世俗污染。干净的灵魂岁月静好般矗立在幽静的池塘。不争不怨,默默坚守着最后一方心田。风来时,随风亭亭摇曳;雨来时,散了真珠还聚。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朝餐仙露琼液赏彩霞流光,夕沐彤云晚风看倦鸟还巢。在无人问津的荒野,恰似闲云野鹤,怡然自得如真隐士。
我沉静在当下的美好,母亲早已退到外面的马路上。有风从远处而来,湿润的空气里夹带了点青草清冽的味道,真实而自然。我目光追随着随风起舞的荷叶,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痛快地呼出一口气,又痛快地吸一口,心中顿时舒畅不少。
这方荷塘,虽不及记忆中带给我无限童趣的那湾碧波,也不及人工打造的宽阔绿海。但它像一位睿智沉着的老者,安抚着我烦闷的心绪。让我能静下心来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反思过去的一些事情。
生活中的荷塘正在被快速的“文明发展”一点点填埋、吞噬。愿内心深处的荷塘永远绿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