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一次别离,竟是最后一次说再见。
如果我能早些知道,后来我们再也无法相见,我一定用力和你说声再见,努力把你的模样刻进我的脑海里。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细雨,五月底的夜晚总是有些微冷,寒风夹杂着雨丝,轻敲着窗子。
我一如往常慵懒地窝在宿舍,手机的蓝色提示灯一闪一闪,漫不经心点开后,我却一瞬间被躺在手机屏幕里的消息震得头疼,像是无数列车疾驰而过留下的轰鸣,寂静里回荡着嘈杂。
太姥姥去世了。
我的家庭是个大家族,一家人和和睦睦,七大姑八大姨逢年过节走亲戚,平日里也会三五相聚互相关照,微信群里更是聊的火热,一派祥和景象。也正是自小深受如此家庭环境的熏陶,我很重视亲情,虽然对于常年在外读书的我来说,家里很多亲戚都是过年才得一见,却也并不会太过陌生,血缘里割不断的纽带总是把我们彼此都拉的很近。
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里,最受敬重的就是我的太姥姥,也就是我姥姥的妈妈。在我见过的所有老人里,她是最不像老人的那个,没有像其他步入晚年的老人一般的衰老健忘,没有自怨自艾感叹韶光易逝的苍凉,有的,只是那颗尚未被年迈征服的年轻的心。所以,她一直活的像个少女。纵使早已满头白发,每天清晨她还是会坐在床沿边上认真的用那把牛角梳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并耐心地编起辫子;在我和弟弟互相打闹拌嘴的时候她也会笑着用土话骂我们两个毛孩子;偶尔不听话被姥姥教训的时候,她也会凑热闹数落姥姥,还一边偷偷向我眨眨眼,盛气凌人的小眼神宛若替同伴出气后的孩子一般可爱;每年春节,一大家子的人都会赶去给她拜年贺岁,挤在饭桌前围的水泄不通,各自叙旧聊天谈着她不太懂的话题,她也依旧笑着眯眯眼,仿佛八十几的岁数也能懂八零后的世界。
她那么温和善良,对谁都好,从不恶语相向。即使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贫穷年代,她拉扯着四个女儿三个儿子,艰难苦涩的日子总是望不到尽头,即使生活对她没那么友好,她也一直坚持以善良温柔回应这世界。她的眸子里闪闪发亮的,正是她对生活永不磨灭的期望。
她身体一向健康,心态也好的像个顽皮的老小孩,所以我总以为她还很年轻,还能陪我们很长时间,以为她一切都很好无需挂念。
所以在她生病的时候我没多大在意,天真地以为不过一场小病而已,很快就会好的。却没想到这场病从秋天再到夏天,终是打垮了她,那个我以为无所不能的她。
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见她,还是年后一起吃团圆饭,她一如既往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偶有人问她话,她也只是随便应付几句就累了,不愿继续说下去。那时候的我为什么从来没去细想,没注意到一向爱说爱笑的她的寡言少语,为什么没想过上了年纪的她卧在床上该多么难受。
我以为她以前身体好就代表她不会受病魔所困,我以为她话声爽朗清晰就代表她还没老。可是,那些不过都是愚蠢的我以为罢了。
听说在最后的日子里,是姥姥一直在床前照顾陪伴的。所有儿女孙子外甥都轮流看望她之后,她才安心地走了。
可是,我还是缺席了她的最后一程。
在她生病的日子里,在她和病魔抗争的最痛苦的日子里,我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只是和姥姥通电话时顺遍问一下她的近况,却也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我很难接受,明明身体健康的她怎么如此轻易地就倒下了,几个月前见面时还爱笑的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以前,她于我而言,是平常不大会惦念,只是偶然想起的存在。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在我心里不重要。总有一些人,是不会时时萦绕在你心头,却也不可或缺的。
虽然很多人在我耳边重复,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应该看的开一些。但只要一想到从此我的生命里将缺失了她的位置,那个我这二十年来早已习惯了的人,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的时候,心还是会止不住地抽泣。
虽然没有如果,但我还是想说,如果早知道那一次别离是后会无期,我一定会用力给你个拥抱,郑重道别的。
愿天堂的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