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闷

夏,晚上八点半,Z市的体育馆田径场。听说台风登陆了东亚,可是这里依旧充斥着普通夏日的闷热感。身着专业速干衣和弹力裤的高挑女孩、套着无袖白背心的中年男人、耳塞红色耳机大汗淋漓的少年……跑道显得有些拥挤。中岛带着独生儿子花泽,打卡第三天的跑步锻炼。趁着台风还没影响到这座小城市,可要抓紧锻炼,不能让儿子养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坏习惯,中岛心想。望着儿子充满胶原蛋白的笑脸,中岛忍不住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田径场有两盏巨大的照明灯,灯身足有十层楼的高度。夜幕降临,它们“轰”地一声骤开,田径场忽然变得白花花。光正打在中岛的脸上,中岛用手遮住眼睛,缓缓抬起头,眼前的白缓缓恢复成正常的彩色。灯打开的一瞬间,真的会有“轰”的声响吗?中岛有点不太确定。其他夜跑者面无异色地继续前进,左左右右地超越了中岛,徒留中岛像是时间的弃儿。但是我听见了,中岛想。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累吗?”

“有一点点。爸爸,我们还要跑几圈?”

“现在才第二圈,昨天我们可是跑了六圈哦。”

“爸爸,我还不累。”

中岛欣慰地笑了。他望着儿子,无声地说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自律而坚强的人,未来在职场上所向披靡,成为标准的国际化人才,符合这世界所有的审美观,一切的规则都像是为你设定。”中岛脸上的笑渐渐有些僵硬,但是立刻,他用标准而礼貌的微笑掩盖了哀愁。他觉得有些闷,像呼吸道进了一团棉花。

花泽突然停下了,俯身,按着自己的胸腔。中岛焦急地凑近他,询问他是否不舒服。“哇”地一声,花泽呕吐在了塑胶跑道上。

人来人往。

是因为下午空腹吃了冰橘子?还是因为昨晚的烤肉?或者只是因为强撑着的四圈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有些勉强?

到一旁来!到跑道外面来!七米开外就有一只垃圾桶!

中岛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冲着花泽喊出这些话,他只看到花泽仍旧貌似痛苦地蹲在原地。中岛胸腔里的棉花兀自野蛮生长着。膨胀。膨胀!他疯狂地用双手死死掐住儿子的喉。不知过了多久,双手之间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中岛眼前开始白花花。

咦,这束光还在直射着中岛。

哦,这束光,原来一直在追着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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