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我的处女作发表了,题目叫《打赌》。内容说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农村妇女到街上成衣摊买衣服,村妇看中一件颜色艳丽价格昂贵的衣服,村妇试穿了那件衣服又不买。成衣摊老板鄙视村妇嘲笑村妇无钱还想买好衣服穿。村妇和成衣摊老板打赌,如果她掏出钱来衣服送给她,打赌的结局是成衣摊老板输掉了衣服。
这篇幼稚的文章得以发表在广西《北海日报》报刊上。编辑部工作人员给我寄来了一封鼓励信,语句我已经记不清楚,信中内容大意是说我有写作才华,希望我能够努力。
我读书成绩一向出类拔萃,到了初中特别突出。我除了物理差点,主科语文英语数学几何门门优秀。语文考试一般拿不到满分,因为作文命题老师很少会给你满分,全班四五十名学生,唯有我的语文成绩考试经常满分,因为我作文写得生动有灵性。
我是农家姑娘,兄妹多,家徒四壁,年年学费拖欠。即使这样,勤劳的父母还是望子成龙,希望我能考上大学有出息。家务活不用我干,早上起来只管看书朗诵英语。年少的我确实刻苦而且勤奋好学。
在老师和家长的眼里,我是很有前途的人,遗憾的是我与高中失之交臂和大学无缘。其中原因不想细说,往事不堪回首。
我酷爱文学,执迷于书籍杂志。《三国演义》、《红楼梦》、《人到中年》、《林海雪原》、甚至16岁花季少女郁秀写的校园小说《花季雨季》我都看了。家里穷得叮当响,我本来是无钱买书看的,幸好村小学校长老婆让我当了两年学前班老师,每个月低微的三十元钱让我风光了一阵子。我极少买好看衣服打扮自己只想买书看。后来这些被我视为珍宝的名著给家里人撕来擦屁股用了,回想起来很心痛。
看的书多了,就有了跃跃欲试执笔写作的欲望,可喜可贺的是,第一篇千字小说顺利发表,还得到编辑部同志的鼓励,我欣喜的心情激动了好长时间。
“看这些书干嘛?考大学?”每每我静坐家里埋头看书,邻居窜门,讥嘲的问我。
“没有。”我抬起头慌慌的回答,像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心里却在鄙视邻居,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想通过写作成名成家跳出农门过优渥生活是我青葱年华很幼稚的执念。后来我又写了第二篇两千多字的文章寄到《北海日报》。那位编辑很快又给我来信了,他在信中说,他会帮我把文章修改好尽快发表,并给我寄来第一篇文章的稿费十元钱。
我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前途的辉煌,甚至幻想着不久我将拥有一份轻松的让人羡慕的工作。靠文为生是件很神圣很高尚的职业。有人欣赏和提携,激发了我汹涌澎湃的写作欲望,从此更加勤奋看书,白天看晚上在微弱的煤油灯下看。我每天都期盼那位好心的编辑给我寄来第三封信。半个月过去,一个月过去,我再也没有收到编辑部来信。我焦灼难奈,我苦闷痛苦,我怏怏不乐。看书走神,写作提不起兴趣,我神思恍惚。冲动的我做出了一件很轻率的举动,到北海市找那位编辑,当面问清楚为什么我的文章还不发表。
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更别说到大城市找一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单凭两封来信算不上熟人。年轻的我不知道那来的勇气,大胆而且不计后果。或许我太痴迷于文学,太想通过写作这条道路改变我落魄的家境,糟糕的人生。莫言努力写作是为了能够吃到饺子,我呢是想有个光明前途。
到达北海市那天下午太阳西斜,是夏天天气,日头迟迟不肯下山,其实时间已经是黄昏来临。我找人问路来到《北海日报》报社门口,一打听,我要找的人早已下班了。
失望、沮丧,是我那时候悲催的心情。望着耸立在面前的高楼大厦,望着身边匆匆而过又陌生的面孔,一股身在异乡倍凄清的无奈攫住了我。不知所措的我有自知之明,没有勇气找到编辑部同志的家里。在我们那个年代,城乡生活贫富悬殊,城市人是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我们乡下人是地位低微的穷人,想高攀城市人和城市人做朋友难,难于上青天。
事隔多年,每当回想起当年那件愚蠢而又冲动的行为我还心有余悸。当时我囊中羞涩,有限的钱财仅够来回车费,根本没有吃饭住宿钱。单纯幼雅的我以为一天可以来回,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夜幕降临,回家的车是没有了,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投奔在玉林市工作的亲戚,玉林市和北海市不远,我当晚坐车回到玉林市,吃住亲戚家。来北海市之前我没有这个打算,叨扰人家不是好事。
豆蒄年华的我是位美得让人心碎的姑娘,不是我自恋,是事实。我难以想像,我夜晚露宿北海市街头,在夜幕包围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孤独无助的我会有多危险,后果有点不堪设想。
由于生活阅历浅,写作技巧差,也挖掘不出什么好素材来写,也由于北海市那位编辑给了我希望又给了我失望,我心灰气冷放弃了文学创作,连书也懒得看了,整天和村子里一群同龄姐妹东游西荡的过日子,虚度着有限的青春。
近年来,身体欠佳,生活不如意,愁绪多,胡思乱想的时候总喜欢回忆往事,而想得最多的就是那位编辑,我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我想他应该已经退休了,他也早忘了我这个无名小辈。其实我很想对他说,我在文学上没什么造诣,我还是很想对他说一声“谢谢。”他的鼓励温度过我美丽的梦想,亮丽过我灰暗的人生,给过我奋发向上的动力,值得我一生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