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把饺子叫做包子。
每逢过年,母亲炸完酥菜,下一件事便是包饺子。和面、调馅,然后开始包。如果只是包年三十晚上吃的还好,最可怕的就是大年初一的下午还要包初二待客吃的饺子。
初一下午出去拜完年回来,母亲便开始准备。我以前是不喜欢吃饺子的,也不喜欢包。每逢包饺子,我总是和母亲吵架。我不明白为什么初二待客的饭必须是饺子?问母亲,她也没有给我确定的回答。用她的话说就是:都是这样,我们也得这样。
因为包饺子,我和她吵的最凶的一次是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我记得那年初一下午,她和好了面,调好了馅,正准备包,我就和她吵起来。我一直埋怨她,她阴郁着脸,也不和我说话,当时二奶奶家的二婶在我家帮忙,我还记得二婶说我:“你娘身体不好,她也不容易。”可我哪里听的进去。最终我烦着走开了,一点儿忙也没有给她帮上。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十几岁,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时候,有些事情的想法太主观,哪能理解母亲的不易与难处。
我的母亲,兄弟姐妹一共七个,我有四个姨,两个舅舅。她们那个年代家里太穷了,兄弟姐妹又多,她上学上到五年级姥娘就不让她上了。为了上学她就绝食不吃饭,可姥娘并不心疼她,对她说:“你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去上学。”倒是我的小姨上了初中。
母亲身体瘦弱,虽干不了很重的活,但在那个能挣工分就能吃上饭的年代,这也已经很好了。
二十一岁,母亲和队上的工友一块下地干活。炎热的夏天,大雨倾盆而至,在地里干活的她们没有避雨的地方,每个人都被淋的湿透,回到家,别人都没事,只有母亲大病不起,看了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显些送掉性命。后来她的一个亲戚找了一个给牲口看病的兽医,报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居然治好了,只是留下了病根,从那以后母亲更瘦弱了。
母亲二十五岁和父亲结婚,二十九岁生了我,三十三岁生了弟弟。她的身体并不壮实,尽管大队里给她安排了在学校幼儿院当老师的工作,但她还是要下地去干活。她有时和父亲吵架,有时会生气的回娘家,但每一回都又被二舅送回来。她有时也对我们发牢骚,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我和弟弟),我就不活了。
我那时还小吧,不能理解她的苦楚。我甚至觉得她不喜欢我,因为有空闲的时间,她就去串门“啦大云”(聊天)去了。我总是得去她经常去的那些个婶子大娘家里去找她。我常常觉得母亲为什么不在家里呢?我也需要有个人和我说话。
我对饺子的态度有些转变,是在我结婚以后。首先我不那么讨厌吃饺子了,也偶尔会包一些,但次数不多。可能是我之前不喜欢饺子的原因,我总觉得我包的饺子是难吃的,再就是我包的饺子大而且不好看。但是两个孩子很给我面子,总是说妈妈包的饺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这时我就想起母亲包的饺子,馅料香味儿浓郁,大小匀称。
今年的年初二,我又去母亲家,弟弟和弟妹去了二姑家,家里只有父亲母亲,小侄儿侄女,我和两个女儿。母亲做了菜,又煮了一锅肉丸汤。我忽然发现,年初二的饭桌上似乎好几年都没有饺子了。我问母亲:“我们不吃饺子了吗?”
“不吃了,太麻烦了,现在待客都不吃饺子了。”
我忽然想念起十几岁时,每次大年初一的下午母亲包饺子时的情景来。要是能回到从前,我一定会很听话的去给她帮忙,帮她和面,帮她擀面皮儿,和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