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家,看到母亲带着我三岁的女儿在堂屋沙发上玩儿,母亲拿出手机对女儿说:“沐沐看过来,奶奶给你拍照”女儿瞬间把头转向母亲,面露笑容,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比出“V”字造型。随后吵着母亲要看刚拍好的照片,结束了又让母亲给她再拍几张。看着母亲和女儿沉浸在拍照的欢乐里,不禁让我记起十多年前关于照相的一幕幕情景。
钻进阁楼,翻开抽屉里落了浅浅灰尘的旧相册,一张五个人的半全家福(全家有八个人,那时候叔叔、叔妈、堂弟还没有搬回现在的老家)牵引着我回到二十六年前,那时我快满六岁,妹妹将近三岁。依稀想起那个下午,在沙发上睡着的我被父亲叫醒,睡眼惺忪之中穿上外婆给我买的灰色小披风,既紧张又兴奋,一只手的拉着母亲的衣角,另一手不知道该摆在什么位置,眼神呆滞得像个木瓜。相对于我,妹妹像极了一朵璀璨的花,穿了一件紫色从背后打结的罩衣,圆圆的脸蛋红扑扑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洁净的牙齿,甚是好看。父亲、母亲还有奶奶都换上了比较新的衣服,为的就是拍一张漂亮的合照。等拿到照片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照片里面父亲穿的那条西装裤子居然有一个被烟灰烧的小洞,母亲打趣父亲“忙了半天换衣服,换了一个笑话”。自记事以来,第一次照相就是这样照的。
小时候,照相是比较奢侈的享受,照相的机会更是弥足珍贵。
老家寨子里面有照相机的人家几乎没有,有照相机的人都是在县城工作的几个,他们平时也不经常回家,就算有时候回家也不一定带着相机回去。如果想要照相必须要走上几个小时的山路,或者蹭寨子里三哥家的拖拉机颠簸一个多小时去到乡里集市的照相馆。
到乡里照相是一件很焦愁的事情。首先,必须要赶在乡里五天一次的赶集日去,因为乡里当时只有一家照相馆,而且照相馆平时是不开门的;其次,要讲究个人运气问题,运气好那天到相馆照相的人不多的话,一两分钟就能拍好,运气不好恰巧碰到人特别多,你就得等上几十分钟,甚至一两个小时;最后,你当天拍的照片你还没法当天取走,老板会让你在他的登记册子上面写下你的名字,给你一张写着编号的字条,然后告诉你等下一个赶集日或者过两个赶集日再来取照片。原因是那时候拍照没有数码相机,也没有照片打印设备,冲洗设备就更不用说了。用的都是装胶卷的相机,一般都是用24或者36张胶片那类,一卷胶片自装到相机里面中途都不能取下来,如果技术不到位一旦取下来就会导致部分或者全部胶片曝光无法继续使用。相馆老板都会等到几卷胶片用完,把胶卷取下来统一送到六十多公里外的市区相馆进行冲洗。
再者就是乡里相馆老板为了营生,自己带着相机走乡串寨去吆喝“照相喽!取照片喽……”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谁家要是想拍照,就会把老板请到家里面,全家人换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先拍单独的风景照,最后拍全家福,一家人整齐有序的站在正房中央的台阶前面,仪式感满满的拍上几张。
那时候还不太懂为什么照相的时候父母会找来一把椅子让奶奶坐在前排最中间位置,父母牵着我和妹妹站在第二排。后来在随着年龄慢慢增加,才明白这种仪式感正是一个家庭家风尊敬长辈最直接的表达。直到现在这种习惯还一直保留着,每当节下全家相聚拍照都是如此标准的站位。
拍结束,老板照例登记在册,过一个月左右老板又带着相机和冲洗好的照片到寨子里面吆喝“照相喽!取照片喽……”这个老板挺有意思,几乎每次到我们寨子里面都会停留在我家大门口的鱼塘边。之前拍了照的人家就会跑着去找老板取照片,邻居们聚在一起你看看我家的,我看看你家的,还有一群小孩吵吵嚷嚷要看照片,她说你笑得好看,你说她照相时候忙着干什么连相机也不看……时光总显得短暂,大家相互闹腾半小时左右就把各自的欢乐带回家去。
二十多年过去,一切都在变,一部智能手机便能将照相这项技术活信手拈来,就连三岁的女儿也能操作。不得不慨叹光阴易逝,又不得不感恩时代的馈赠。透过相机取景框,有的人在美颜里无尽沉沦;有的人在滤镜下苟且偷生;有的人捧着相机装腔作势;有的人握着相机断章取义;有的人守着相机的初心,追寻世间真善美……
而今,再也听不到关于照相熟悉又陌生的吆喝,却时常被那沉淀了厚厚的年轮无尽温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