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拙著《中国军神孙立人》】
缅甸之战,自新38师于1942年4月入缅参战起,到1945年4月底告捷,整整三年时间,如果只就反攻缅北的战事算起,也有两年的时间。
在这两年中,部队除了在密支那休整了两个月外,几乎无一日不在喋血奋战之中,且能始终保持高昂的战斗士气,愈战愈勇,这样持续不断进行长期战斗的部队,不仅是中国抗战史上所仅有,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史上亦属罕见。
美国政府为表彰孙立人率领新一军打通密支那至腊戍一段中印公路的战功,再度授予他美国司令官级的丰功勋章。授勋典礼于1947年12月10日下午在南京美国大使馆内举行,美军顾问团团长鲁克斯中将等三十余人出席,由司徒雷登大使亲自为孙将军佩戴勋章。
美国驻华首席武官苏尔宣读证书说:
孙立人将军于1944年10月15日至1945年3月15日之期间内,任中国驻印军之新编第一军军长,领导其军队在缅甸密支那至腊戍之317哩长程内,在崎岖困难之森林地带,反常不利之气候,及倔强顽固之敌军抵抗下,极度成功,其统帅才能及战略卓越,实为打通中国陆路交通最后关键之重要贡献。孙将军完成此项特殊艰困任务,实足彰显其本人及盟军之极高声望。
杜鲁门(总统签字)
回顾中国驻印军入缅反攻之初,除了史迪威和孙立人等少数人外,其他如远东战区总指挥蒙巴顿、印度总督魏菲尔,以致英国首相丘吉尔等,他们都认为:中国军队想要征服缅北险恶的自然环境,欲战胜强大的日本军队,欲确保中印公路的修筑,并使之畅通无阻,直达中国边境与原滇缅公路相衔接,为中国开辟出一条国际通道,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驻印英军总司令韦维尔在与史迪威的会谈中,就指出:要在缅北发动全面反攻,取决于能否获得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强大得足以控制缅甸上空的空军部队,一是控制印度洋和掩护进攻仰光的一支4至5艘航空母舰组建的强大英国舰队。鉴于海军要在其他部队战斗,第二个条件事实上是办不到的,因为英国海军在其他方面的任务已经分身乏术。”【李德·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史》,第350页】不过由于盟军空军逐渐在1943年获得制空权,这也确实为反攻作战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当时史迪威等人也向英方提出了从仰光登陆的作战计划,虽然后来英方无力落实,但盟军方面却用自己的优秀克服了各种困难,从而实现了对缅甸日军的歼灭性打击。
除了缅甸亲日武装的伤亡,据日本方面的粗略统计,缅甸方面的日军陆军在三年中共计先后投入了10个师团、3个独立混成旅团、司令部直辖部队等达303501人,最终战死、病死、事故死的人员为185149人,死亡率高达60%以上;其中第18师团先后投入了31444人,战死人数为20393人,死亡率也超过了60%【《缅甸作战》下,第216页,不含空军】。
据中国方面的粗略统计,新一军官兵在前后两期的缅北反攻战中,对垒的日军先后有第2、第18、第49、第53和第56等五个师团,以及第34独立旅团和其他特种兵部队,共计17万余人(包括补充人员),我军共击毙日军33082人,其中包括两个联队长和其他高级军官,击伤75499人,俘虏田代大尉以下官兵323人,我军和日军的总伤亡比例大致是1比6(低于新38师战绩)【实际上因为接踵而至的内战、大陆和台湾都长期不重视印缅战事、英美军队曾参与缅北战事等因素,导致战后并没有对新一军的歼敌情况做出深入的研究和精确的统计,事实上也几乎不可能仔细统计,尤其是日军因伤病和饥饿而死的人数,所以今天的我们只能略知大概。】——但是在中国战场上,敌我伤亡却在1比8之间,粗略统计中国战场上日军40余万的总死亡,而国军却付出了320万以上的死亡代价(日军总死亡在50万左右,包括了八路军、新四军等战果);而更为重要的是,缅北战场还是以驻印军进攻为主,国内战场则是以日本为主,而进攻的一方至少要在力量上吃20%的亏。
掳获的战利品,计有步枪7938支,轻重机关枪643挺,大炮186门,汽车552辆,火车、机车及车厢4513节,坦克67辆,飞机5架,仓库108所,金属器材2万余吨。占领公路646英里(其中史迪威公路雷多到芒友465英里,旧滇缅路芒友到腊戍114英里,缅甸国道腊戍到乔美67英里,其他支线及非国际性质的公路,都不计算在内),超过由重庆经贵阳到金城江的西南公路。占领铁路161英里,约等于由南京到上海的京沪铁路。解放日军占领区在5万平方英里(13万平方公里)以上,比一个山东省的面积略小——缅甸总面积67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其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一【《缅甸荡寇志》,第164页】。
孙立人率领新38师及新一军官兵经两年的血战,所赢得的这一胜利,既鼓舞了抗战中全国的人民,也震惊了世界,令他们不得不对中国军队刮目相看。总结这一得来不易的胜利成果,不能不归功于孙将军的卓越军事才能和他的具有坚强战力的部队。
孙将军具有文韬武略,智勇超人,他重视搜索敌情,善于捕捉战机,尤其是用兵灵活,敢于突破常规,令敌人防不胜防;他头脑清晰冷静,临危不乱,料敌如神,凡敌军有谋于我者,都在他预料之中,故能制敌机先,无往不胜。
密支那攻城战,新30师三个团先后都被调用参战,因无显著建树,胡素少将被免除师长职务,调回国内。改隶孙将军麾下的新一军后,该师竟成为攻陷南坎的主力,扫荡瑞丽,力挫顽敌。可见孙立人长于指挥、善于用兵,同一部队在他运筹帷幄之下就能发挥无比的战力,使敌人惊心丧胆,闻风而逃,指挥官在战争的胜负上所能发挥的不同作用,于此可见。
在训练部队方面,孙立人也是常抓不懈的,这是部队保持高度战力的一个基本条件。据孙克刚观察:“笔者看到新一军虽然是不断有新兵补充到作战的部队里面,但那些新兵动作熟练,比起老兵来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原因就是在不放松训练的机会,从国内空运新兵分发到部队之后,立刻成立新兵训练营,加紧训练,完成一切基本战斗技能,等到发生伤亡,便能随时补充。在前方作战的部队,轮到担任预备队或警戒勤务时,也要抽出训练的工夫来,哪怕是十天半月,甚至于三天五天,都不丝毫放松。这样把训练和作战并在一起实施,效果极大,战斗力自能有增无减。”【《缅甸荡寇志》,第138页】
另外人心的向背,也是中国驻印军能够成功实施反攻的一项重要前提。日本人在缅甸的宣传和特务工作,曾经费过很大的苦心,在太平洋战争以前他们就派出大批军官,改扮成和尚后分送到各地庙宇,挂着拜佛求经的幌子,利用缅甸人尊重佛教的心理,去从事各类谍报活动和特务工作;有些人怕被英国人看出破绽,干脆改入缅甸籍,装作缅甸人。这种阴谋活动,显然在第一次缅战中发挥了巨大效力,让中国远征军吃了很大的亏;及至日本人占据缅甸之后,他们假仁义假慈悲的面具开始去掉,其原有的狰狞面目开始暴露出来,日本人的巧取豪夺激起了缅甸人的巨大反抗。
因此,等到第二次缅战的时候,缅甸人多选择跟盟军合作,加上我军的秋毫无犯,更让缅人喜出望外:“在高山上、在丛林里,经常可以看见许多喀钦人和摆夷人帮助我军运输粮弹、抬送伤兵、刺探敌情、引导路径。孟拱战役,溃散在山林中的敌军有几千人,当地民众们想了许多办法,勾引他们离开队伍,然后把他们捉住,捆送到附近我军营地,带回去一些降落伞作为酬劳,这样的渐渐成了一种交易,起初是一个降落伞换两个俘虏,后来降落伞少了,便可以多换几个,最后降落伞没有了,他们还是照样的把俘虏送来,不求报酬。路远的,不方便送人,便把耳朵割下送来,作为杀敌的凭据。成队的敌人,他们不敢下手,便送信给我军,派人引导我军前往兜剿,这些失去了民众的暴敌,怎能够不失败呢?”【《缅甸荡寇志》,第140页】
人心的得失虽然不是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因素,但日军在侵略战争中的暴虐表现,却无疑加速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灭亡。
孙立人将军率领新38师反攻缅甸之初,常因受制于史迪威总指挥及参谋长柏特纳的干扰,未能充分发挥其指挥长才,有时竟使我军受困,或让被围敌军从容逃逸。
及至索尔登中将继任中国驻印军总指挥,他更为开明民主,对孙立人更加信任,从未下达与孙将军意见不同的作战命令,他赋予孙将军从八莫至腊戍、西堡的指挥全权,给孙以极大的支持,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使孙将军得以一展其军事天才!新一军在孙立人指挥下,最终取得了缅甸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为中华民族建立了不朽功勋。
但是在分析驻印军方面的缺点时,孙立人指出了两个问题:“第一,战车营以前虽随(部队)后行动,然因未由本(新一)军直接指挥,且美方指挥组拘束甚严,至有利攻坚之利器,每每失却战机,无法发挥其威力;第二,本军未有直接支援之空军,每需要空军支持时,须转请总部,故不克于所望之时间与地点,得到适切之有效支援,有失战机。”【《中日再战缅甸实录》,第640页】
新38师连以上的部队长大都是原税警第四团的骨干,都经过孙将军的千锤百炼,练成一身胆量和智识,具有单独作战的战术修养,战士们都熟谙各种战术战法,具有百发百中的射击功夫。在蓝姆迦又得到新式的美军装备,再经过雷多十个月山林战的严格训练,就构成了以后在缅北重创日军5个师团及1个旅团的本钱。
孙将军知人善任,他熟习新38师排级以上干部的姓名,更了解连、营、团级干部的作战能力和指挥才能,他甚至能叫得出一些老战士的名字。这样将知兵、兵习将,打仗指挥起来,才能得心应手、指挥裕如。
新38师的班排,就是独立的作战单位,每个士兵都具有独立作战的精神:临滨之战,机枪手叶义贵、余亨元胆大心细,临危不乱,使阵地转危为安;易明清等三位战士脱离部队两昼夜,独自歼敌八名后,仍能趁夜在密林中钻越敌阵间隙,回归本排,说明他们具有的作战信心与能力;114团在孟拱以一个排的兵力,接替英印军77旅五百兵力的阵地,而且能够完成英印军两个月未能达成的战斗任务;彭新民和陈仕安两个排哨,敢于笑捋虎须,击毙高见量太郎大佐,并击溃他所率领的一个大队的人马,还掳获各种口径的大炮数门;114团在南巴卡以北,仅以两个加强营的兵力,截击日军第56师团的上万官兵,在逃敌疯狂反扑企图突破重围下,114团官兵奋力杀敌,阵地固若金汤……这一切实绩,都是新38师训练有素、武功过硬的最佳表现。
在新一军战报的最后总结部分,孙立人及广大新一军同仁们是这样以自己的战绩为傲的:
在战略上,迫敌在整个缅甸迅速崩溃,打破其固守缅北,待援反攻之妄想,粉碎其封锁我国对外交通线之迷梦;在战术上,我采取火力主义,包围、迂回、奇袭之战法,屡歼顽敌,完成重任,使敌望风披靡,不敢回首西觑,昔日之所谓武士道精神,皇军威风,予以根本之摧毁。在外交上,因本军经17阅月,长期不断之艰苦奋斗,而获得出人意料所不到之伟大战绩,以致引起友邦人士之惊异而生敬佩,提高我在抗建期中之国际地位,尤以在印缅战场并肩作战之盟军将领,因深悉缅北地形之险阻,气候之恶劣与对战敌人之顽强,在此种连续17阅月之长期战斗精神与时间,卒能击溃强敌,获至硕大之战果者,认为突破世界古今之先例,他国军队是不可能之事。
总之本军经三年余之艰苦奋斗,牺牲多少战士血肉,由缅转战入印,由印边打出缅甸,重返腊戍,往返步行,全程达15000里,且以上所经过作战地区,不为连峰际天,葛藤蔓延,古木蔽天,飞鸟不通之区,即为河渠纵横,瘴疠流行,杳无人烟,举目荒凉之地,险阻艰辛,悲壮惨烈,曷可以言喻。抚今追昔,感痛奚似,此皆有赖最高统帅德威之感召,及本军全体官兵以冒死犯难,赴汤蹈火,砥砺献身救国之精神,誓以打通中印公路,完成使命为职志,有以致之。【《中日再战缅北实录》,第643页】
这里的“火力主义”,是指尽量发挥重武器的效能。缅北山高林密,对敌人的坚固工事,步枪、机枪这些轻武器往往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而利用各种火炮尤其是重迫击炮,可发挥破坏敌人坚固工事的作用;另外迫击炮弹等多有延时爆炸的一类,这类炮弹往往能够深入日军工事内部,起到更佳的破坏效果。
毋庸置疑,印缅之战,战果辉煌,昭雪了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备受列强摧残蹂躏的奇耻大辱,大大提高了我国的国际威望,为中国步入联合国“五常”之位助益颇多。而孙立人在缅甸的彪炳战绩,也为各国军政领袖所公认,使他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我国唯一名震寰宇的抗日爱国名将!
美国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史的军事学家,在分析了世界各国军队战力及历次战役后,特将新一军誉为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并指出他们所创下的“四最”——最长战线(1500多公里),最久的战斗时间(历时一年半),最坏的战场环境(野人山区),残敌数目最多(日军伤亡在10万以上)。从战力、装备、指挥、训练等方面综合来看,当时的新一军的确不愧为“天下第一军”的美誉。
至于日本方面的评价,本书序言中已经有所提及,这里不再赘述。总之,不言而喻,孙立人将军乃是20世纪中国唯一世界级名将,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其人格风范,其丰功伟绩,值得我们后人永世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