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井溢
他是个乡村木匠,相貌平平,没有多少财富,家境可以说是拮据,吃穿也有大问题,那个年代,有双耐久的草鞋已是最好的待遇。母亲去世得早,从小当家,人虽粗糙,却照顾着弟弟妹妹。
他有两个弟弟,有一个弟弟好吃懒做,狡猾,爱耍小聪明;另一个弟弟待人真诚,也跟他一样喜欢喝点小酒,他最喜欢这个弟弟,逢人便说他这个弟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因为,他是他弟弟的木匠师傅。
后来,他二十几了,他娶了媳妇生了孩子,生活虽清苦,不过那时候的生活也就如此罢了,几个星期吃不起一顿肉。他性子急,经常发脾气,有时就是那种典型的野蛮人,幸好媳妇脾气好,能忍,一家子也就这么生活着。
在那个岁月,对他最大的打击就是深得他喜爱的弟弟意外去世了,他那弟弟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本该享受清苦却幸福的日子的,可世事无常,狠心撇下了妻儿。
他本是个粗野的男人,失去至亲,只能酗酒疗伤,他哭了,在寒冷的乡村小道上,没有人看到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的眼泪。
他待他弟弟的孩子如亲生般疼爱,虽然表达方式是那么的粗鲁,那么的不受人喜欢,但他可以说是“披着狼皮的羊”,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他善良到爆,心肠太过软,他唯一欠缺的就是不会好好表达他的这份柔肠。
他永远是一副严肃的脸,很多孩子从小就怕他,他偶尔也会家暴,虽然这家暴只限于表面的威风,他不会真的用他那饱经风霜的双手打下去,不过他毕竟没受过什么教育,永远的大男子主义,这种家暴在那个岁月是最平常的,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过日子都不是玩玩而已。如今文明了,更进步了,哪怕是成年人,一小点摩擦都受不起,都像是世界末日,大惊小怪。
二十几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也成家立业了。可他越来越喜欢酗酒,孩子们的性格跟他不是很合拍,经常会吵架。他一喝酒,孩子们就对他既爱又恨,他就常把“忤逆”挂在嘴边,他不知道孩子们也是为了他好,他不能再喝酒了,已经有轻微的酒精中毒了。
村里人也会嘲弄他,但他喝着酒,感觉不到他人的嘲讽,他的侄女看着心里难受却也改变不了人性的丑陋。乡村里,总会有人嘲弄他人,这似乎是家常便饭,一旦连自己都无法感知这种嘲讽,那么旁人怎么关怀他,他照样感觉不到。
他如今真的是可以享受孙儿绕膝的美满日子,可他还是特别的孤独。又一次喝酒,他和女儿大吵架,拿起刀就说把他杀了算了。那晚,他一个大男人紧紧抱着侄女哭了,哭得像个孩子,浑浊的双眼泪珠滚滚,他那侄女看着也跟着流泪,不断抚摸他那满头白发语无伦次地安慰他,因为她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哪来的如此多的伤痛。
后来,孙女也长大了,要去城里上学,他本来热闹的家也冷清了下来,每逢家里办事,他都说他想去,只不过想去看看孙女侄女和其他一些他在乎的人而已。他满怀希望的去了,可他人未必懂得他的想念,他的孤独。所有人载歌载舞,他却孤寂的坐在角落,独饮一杯酒,呆呆的望着热闹的人群,似乎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他这一生为他人付出了太多,可惜不会好好表达他的这份爱意,很多人都嘲弄他,远离他,但他也是最幸福的。他本不该觉得自己孤独,当他回首,他一定会看到,他那媳妇始终如一的对他好,好到家务活一个人扛,他说他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可以躺在沙发上看一天的书。
他不会明白,那天天受他欺负的媳妇,才是为他付出了一生却无怨无悔的人,可她却得不到他的柔情,只因为他是个粗鲁人,他那火热的心永远焦灼着他,可他倾吐不出他在人世间学会的滚烫的爱意。
他,一个粗鲁人,一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每个人,看似平凡的一生,却有着无数不凡的人的成全,知足常乐。我们所谓的孤独,也许只是自己的矫情,那些无怨为我们付出的人,也许才正真正的孤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