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饭过后,晓言隐隐察觉到爷爷的疲态。她问,阿公,又感冒了吗?
爷爷扶扶额,低声地回答,没有。
爷爷免疫力一向不好,身体冷热对生病都有极其敏感的影响。所以如果是受凉感冒,爷爷定会很熟道地吃药换衣。可是现在爷爷的状态,,并不像是受了凉。
“奇怪,这一天我都觉着头晕晕的,也没做什么事儿。”
晓言听爷爷的反映,并不明白,“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中医医院就在小区旁边,很便利。
爷爷摆手,表示不要紧。
碰巧晚上,阿欣姑姑夫妇俩来家里。做骨科医生的姑父,建议爷爷躺下来多休息。正聊着,老人家突然气闷得厉害,晕眩愈来愈严重,站立起来需要扶借旁物。
“我眼里的东西,怎么都颠来倒去转得飞快?”
不一会儿,爷爷便忍受不住、在洗手间里呕吐了起来。
姑父说,“不行,这得去医院了。”
欣姑心疼道,“干脆今晚就住院吧!妈,你看爸需要收拾些什么东西,我们赶紧打包好!”
一向急性子的奶奶,遇事更紧张了。她愈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焦急收拾东西,一边慌张地不知所言……
晓言深知自己平日里的慢半拍性子。可她最厌恨的,还是此时这般的自己――就在众人出谋划策得敏智,齐心协力,目标清晰得积极之时,唯有她的,情感与行动的共鸣点仍迟迟跟不上来,总是没用地慢个拍子。
跟上来啊,跟上来啊!站在一旁的晓言,内心默喊,迷茫而焦虑。
可这时候,却往往事与愿违。
在他们所有人的焦急的话语中,晓言却不知道自己也该说点什么?什么时候适合把言语插进去?或者我该,做些什么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每逢这时,无所适从的她,觉得自己无论站哪,甚至连站着都是一项罪行。
她必须做些什么的,她也知道,自己会去做的。但行动的积极点就是迟迟未能上来。她在内心里,必须要催促自己忙活起来了,像奶奶,像欣姑姑一样,要焦急起来。
否则,她们发现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也是要催促的,从小到大如此,她总是如此被动地,被人们推着走。晓言只是希望,尽量地不要再让人们失望……
爷爷顺利地被送进住院部,进行了留院观察。病因主导是突如其来的高血压。爷爷的血压,往常数据是110上下,而今晚忽然急骤升至180,老人的身体承负不能。
等一切手续、输液都稳定下来之后,忙前忙后的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晓言看着那张病床上,爷爷的脸色苍白虚弱,耷闭着双眼。在她的印象里,乐观睿智的爷爷,从来没有这般地无神。她的眼眶,默默热起。
奶奶忧心地问爷爷,“肚子饿不饿?刚才把晚饭全部呕掉了,是该垫垫肚子了。”
奶奶见爷爷没有拒绝,便起身,回家去煮面。晓言立马说:“我去吧!我会很快回来的。”征得众人同意后,晓言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路上哭成一个泪人。
回到家,她把面条放入锅后,便把洗好的衣服都晾了――即使还是会与OCD(强迫症)打仗,但她已尽量快地打完这场仗,是最快速果断的一场战斗了。把鸡蛋面条打包好,她又补带了一些物品,薄被、睡用袜子、风油精,是爷爷偶尔都会用到的……
等到夜深,欣姑欲留下来照顾老人。奶奶说,别傻了,你家里还有个两岁的儿子,谁照顾去?
晓言说,是的,姑。你们都回家吧,这里有我照看着爷爷。
奶奶摇头,也不行,你爷爷挑剔,很多事情你还不会……
妈――晓言她可以的,您别担心太多了。万一您的身子也劳累坏了,可更不行了。
好说歹说,奶奶终于被姑姑劝送回了家。
扶爷爷刷牙如厕完毕。晓言便去开水房里把水换成新的,乘凉了,半夜爷爷才好喝。
她在半黑暗里,倚着墙壁坐下来,她想,今晚上,所有人都需要好好休息一顿了。
爷爷微微偏头,对晓言说,“言言,坐小椅子算什么事儿,你还打算坐一宿啊?
“去外面的空床上躺着吧,阿公没事了。”
“好,等您睡着了,我也就出去睡了。”
“我睡着了,你怎么知道呢?”
“阿公睡着了,会有呼噜声的。”
“乱说。你阿婆才有呼噜声,我怎么会有。”
“阿婆的呼噜声很响,而阿公的呼噜是很轻。你们的区别,就只有这个。”晓言无奈地笑侃。
迷迷沉沉之中,晓言不知已是半夜几点,只感觉身旁有人轻轻站立。
她抬头。
是钟军成吗?
他静默了几秒,在门口的背光里纹丝未动。
他终于再靠前两步,对少女说,出去睡床吧,我来看着。
低幻的声调,犹如梦境的微波。晓言点点头,把书包背起,到门外几步的空床上。
那一张脸上有稍刺的胡碴,印在额前,沉沉怪怪,竟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