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没有一个夜晚是安静的。妻子瘫在床上看《延禧攻略》，电视的声音盖过了视频的声音。
黄先生忍了一个小时，视频已接近尾声。妻子又传来“哈哈哈”的笑声
“能不能小点声，茜茜，我学习呢!”
“没办法，咱们租的是蛋壳公寓”
黄先生扶了扶似玻璃瓶底厚的眼镜，绰上手机，打开房门，转身进公用厕所
隔壁传来妻子的喊叫
“打啊!打她，贱人！”
砰砰砰，厕所门一阵剧烈震动
黄先生打开门，视频太冗长了，依然接近尾声中。
黄先生索性钻进被子里，双手伸进妻子的睡裙里，抚摸着她的双腿内侧，游过她微突的腹部，抓住她浑圆滑嫩的双乳，揉捏起来
“嗯……哎呀，起开，我在排卵期呢!”
“排卵期怎么啦?排卵期就不用交作业了？”
妻子转过身来，柔发是淡淡的花香，魅眼诱人，红唇微启“怀孕了住哪？我们在深圳又没房”说完捏起丈夫的手往被子外扔，起身上厕所去。
黄先生关掉灯，坐在床沿，看着窗外霓虹闪烁。“这个房间还算好的，看得见外景，刚才敲我门的那个女实习生，住的房间根本看不见光。”黄先生暗想，他仅剩这点自豪了。自豪归自豪，黄先生毕竟是一个知识分子，有自我反省的意识，他陷入沉思中。
十一岁的暑假，西游记热播，黄先生在电视机前，挥舞着晾衣杆。身手敏捷，从地板“嗖”跳到木沙发上，翘起一只脚，半猫腰，右手反搭凉棚。黄先生的“火眼金睛”没看到妖怪，倒是发现母亲从天井走来，她打着赤脚，手上抓着一把豆角，豆角随着她的步伐一颠一颠。
“早死仔，电视看下去，以后和我们一样种田”
讲到种田，黄先生是怕的，那种日中躬腰伏背的辛苦活，累且不说，看着父母黝黑的皮肤和有时空荡的米缸便心生畏惧。
黄先生唯诺地说“小杰也看”
“别人家有亲戚在县政府里”
“能比吗？你不读书就不能出人头地”母亲一边教训着一边从摇井摇出水来，清流急促地奔涌出来。黄先生凑过去，移开水盆，井水从泵口咕噜咕噜地流出，他双手抵住到那股清凉，水却从手指的缝隙流到脚上，黄先生想起西游记里通天河汹涌的河水，若是能摆脱故乡的贫瘠，做那只自在的鼋也是好的。那个暑假黄先生是一集电视也没再看了，母亲去拜神时，总会在其他的妇女面前夸黄先生
“我家老二，学习很自觉的，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
深秋，隔壁卢婶家的柑子树上垂了满满的果实。那些柑橘黄灿灿的，些许还小的就黄中带靛，个个丰满诱人。黄先生在出门上学的时候，望着那棵果树咽一下喉咙涌动的唾液，再迈开步伐，强埋着头走数十步，然后抬头挺胸往学校走去。打开课本，少年闰土正拿着胡叉，朝气蓬勃，黄先生却硬是看着那些西瓜流口水，满脑子是那些金灿灿的柑橘。年少时黄先生是极喜欢少年闰土的，觉得他有趣又诚实。等他后来知道闰土还有中年和老年的时候，那种五味杂陈之感涌上心头；现在是全然害怕成为闰土的了，其实有时候清醒看看，如今的青年有哪个比得上闰土的?
那棵橘树又粗又矮，但果子长得高。黄先生几次想着“不然爬上去摘两个解解渴?”不久，卢婶坐在她门口的石阶上大声地嚷嚷着“哎哟，那个铁生把我橘子摘去一半，下次再来要抓住他!”黄先生不知道铁生是谁，不过偷摘橘子的念头打消了一半，以后便是咽咽口水罢了。
……
黄先生考上985的那年，母亲高兴极了。亲朋好友请了八九桌，摆了个大酒席。黄先生埋头认真地吃饭，就像一直埋头读书那样，父母说的话，肯定是要听的。席间，母亲向乡亲们吆喝着“我儿子考上了918的名牌大学，出人头地啦!”
黄先生塞在口里的米饭嚼到生甜发酵，卡在喉咙。
黄先生反省，这么多年他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呢？好似没有一步是不正确的。妻子已经熟睡了，他复钻进被窝，等待明天的太阳。
我期待过很多种自我，偏偏不是现在这种。当黄先生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可很多人都是黄先生，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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