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真理、正义与青山不朽——司马迁祠及沿途
雨连着两天不断,从西安到三小时车程外的韩城,一路上雨线如麻。司马迁祠掩于山色之间,依坡而建,我们到达时积水已顺地势汇成大大小小的瀑布与湖泽。雨下得很细很密,却没有猖狂的飘逸,反而自上到下如铁幕,冲刷出一种凝重感。
我在墓园入口,目光向上探去,只够得到一条由未经雕琢的砖石堆出的径,淌着无尽的雨,在转角隐进苍翠的林子。太史公的衣冠和魂魄长眠于此,幽深静谧的山中啊,是个捧卷和著史的妙地。世俗诽谤被拒之园外,没有人因他难以回首的过去而讥他耻辱,愿他在一个一个轮回中获得安宁,涤净握发锥心之痛。——我如此想。
想起前几天刚学过《报任安书》,每次读时都几此落泪。
太史公孑然一身,担子却重得装满了忠诚、道义、使命、正气,糅合着太深太深的悲哀与万劫不复的耻辱。他为李陵辩护,不只为了这位国士求情,他的目的也是舒一舒汉武帝紧锁的眉,为主上尽忠,却没人理解他,反倒看遍了落井下石者的丑陋嘴脸!我的泪因激愤而流。谁受得了如此误解,哪个大丈夫咽得下这口气?!换做是我,受刑前一把抹了脖子,再也不见这晦暗的世界,何不快意!
可是司马迁选择接受腐刑。纵使长夜将至,他也不能放弃使命,他要传承父业,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想象一位憔悴如细葱的史官,颤巍巍从褴褛的袖中伸出瘦笔,于枯败卷帙间留下摇曳的字迹……再次泪下,因他的执着。
他对任安倾诉,是真的、真的分秒难捱啊,每每感受到自己残损的躯体,心跳似乎也残了几声。他甚至不敢祭拜先人,怕玷污了家族……我曾在预习阶段研究过他此时出现了什么心理疾病,文章中的种种迹象让我列出一条又一条可能诊断: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焦虑性神经症、补偿性心理防御机制……我终于伏倒在冰冷的现代心理学术语中,泪流不止:太史公啊太史公,任后世怎样评说,也填不平你身心的巨大创口!你的庇护所只有你的事业,可这对你来说貌似足够了,握着笔晦暗之中。伟大而坚韧,难以言表。
今天,走入墓园,雨善解人意地替我为太史公抛洒哀恸和敬意。
攀上乱石嶙峋的山坡,继续沿陡缓不定的窄阶上山。经过一块牌匾,书有大字“高山仰止”,望了望四周才发现我已站在岭上,左右是毯般的针叶阔叶交杂的林,浊水遍布的石道像通往一座宝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山可至,祠可至,冢可至;太史公灵魂的高度,可心向往之。
跨过山路上最后一道牌匾,司马迁祠坐落在正上方。四十级台阶,与方才的路况相比切割得方正极了,尽显庄严,一如我庄严的心境。我特意把脚步放慢,湿透了的鞋袜恭恭敬敬吻过每一阶,步步诚意;仿佛看到太史公端坐云端,双目微阖,神态安详……
祭仪过后,绕墓三周。
雨点稀稀落落凉在头顶和鼻尖,眼底一阵暖流外涌。太史公的衣冠和魂魄长眠于此,幽深静谧的山中啊,是个捧卷和著史的妙地。世俗诽谤被拒之园外,没有人因他难以回首的过去而讥他耻辱,愿他在一代一代轮回中获得安宁,涤净握发锥心之痛。
而他在真理中寻得正义,一定已获得安宁,修成圆满。他的真理与正义将与山峦万古长青。
惟愿我辈之真理及正义,亦能与青山同在不朽。
怎么说呢,我真的是特别敬佩司马迁,上文所言流泪之事,无一虚构。一个人要有多坚强,信念有多浓烈,才能熬得过如此生活……
简单说一下沿途,这是相对轻松的话题。
选修课老师分配给我的游学特别任务是观察自然景观/地貌/植被等,今天这一路上恰好有地形变化,特地记录。西安属于渭河平原,经查阅资料得知,它是断层陷落区即地堑构造,后经渭河及其支流泾河、洛河等冲积而成,属于冲积平原。而我在路上发现逐渐有山坡隆起,海拔不高,较连绵,形状柔和,有植被覆盖(具体什么植被有雨雾看不太清),考虑是黄土高原上的黄土梁、黄土塬、黄土峁,但不排除褶皱构造;道路由平直变为弯曲,并有盘山公路的趋势,猜测进入不同地形区。查阅资料得知,韩城地形区分为黄龙山地和丘陵沟壑区,于是我认为我们今天的沿途风光是丘陵沟壑景观。韩城市位于黄土高原,但据我所见,并不贫瘠。
路过渭河,看到曲流,凹岸侵蚀凸岸堆积。
到达司马迁祠后,我初步判断周边地质构造为褶皱和断层并存,但后来判断被粗略推翻,因为我发现了裸露的黄土塬截面,厚度约超过十米,几乎垂直于地面,上部有弯曲生长的树,大概是阔叶落叶乔木?(看不太清)这么陡很容易发生流水侵蚀,但纹理看不清无法深入调查。沿途除了铺路的砖石,没有发现大块岩石。
另:今日第二次达成成就:一天发两篇游学日志~(第一次是在河南游学)
最后:看着古城墙 写了个小段 在此分享
雨连天,磨钝时间凌厉的边缘。
雾锁古都,历史与现世的界限消隐,纷飞雨水不知是哪一朝封存的冷露。
城墙上幡动瑟瑟,似招魂。愿那些被岁月冲散的尘烟皆能安居。
西安市真美好……长安城真美好……忆起六个月前在河南洛阳,也是同样的雨同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