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极了林晚心里的声音——细碎,却密密麻麻地疼。
她抱着刚哄睡的儿子小宇,坐在沙发角落,目光落在对面蜷缩的男人身上。陈凯又喝醉了,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扔在地上,皮鞋东一只西一只。几个小时前,他还因为她炒菜多放了半勺盐,将盘子狠狠砸在墙上,瓷片溅到她脚边时,她下意识把怀里的小宇搂得更紧,而他眼里的烦躁像淬了火,骂骂咧咧地说“跟你过日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可三年前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陈凯会在下班路上绕远路买她爱吃的草莓,洗干净了一颗一颗喂到她嘴里;她怀孕孕吐严重,他夜里爬起来无数次给她递水、拍背,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回来还笑着说“咱们儿子以后肯定是个心疼人的”。他总说“等我再努努力,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林晚信了,她觉得日子苦点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心齐,总有熬出头的那天。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陈凯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开始。他不再笑了,回家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酒气。起初是沉默,后来是抱怨,抱怨客户难缠,抱怨运气不好,最后抱怨到她头上——“要不是你非要买那台婴儿车,我能差那点钱周转吗?”“你就不能省着点花?不知道现在家里什么情况吗?”
第一次动手是上个月,他因为一笔货款没收回来,心情差到极点,林晚只是多问了一句“晚饭想吃什么”,他就像被点燃的炮仗,挥手就推了她一把。她摔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抬头看见他眼里的惊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重的烦躁:“你就不能别烦我吗?”
那天晚上,林晚抱着被子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小宇在旁边睡得安稳,均匀的呼吸声像根针,轻轻刺着她的心。她想过走,可看着孩子粉嫩的脸蛋,脚步就像被钉住了。她怕孩子在单亲家庭里受委屈,怕别人指着小宇说“你爸爸不要你了”,更怕自己一个人撑不起这个家。
可留下来呢?
陈凯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摔东西成了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在小宇面前吼她。昨天小宇被吓得哇哇大哭,搂着她的脖子说“妈妈,我怕爸爸”,那一刻林晚的心像被生生撕开一个口子。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乌青,看着手臂上被他推搡时撞到桌角的淤青,突然觉得自己坚持的“为了孩子”,或许是错的。
雨还在下,陈凯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林晚轻轻摸了摸小宇的头,孩子在梦里咂了咂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再等等,等陈凯“缓过来”,回到从前那个温柔的丈夫、慈爱的父亲?还是狠下心,带着孩子离开这个让她越来越窒息的地方?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闺蜜发来的消息:“晚晚,不行就回来吧,我给你找好了房子,你和孩子先住着。”
林晚看着那条消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小宇的手背上,温热的。她到底该怎么选,才能让这双清澈的眼睛,永远不被恐惧和眼泪浸染呢?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林晚潮湿的眼眶,她指尖悬在对话框上方,迟迟没落下。闺蜜的好意像根浮木,可她不敢抓——她怕一抓住,就彻底断了陈凯“变好”的可能。
凌晨三点,陈凯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浑浊的鼾声。林晚悄悄起身,走到阳台。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冷冷地照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杈。她想起上周去超市,远远看见邻居家的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选零食,爸爸笑着揉她的头发,妈妈在旁边嗔怪“别把薯片撒了”。那样普通的画面,如今成了她不敢想的奢望。
“妈妈?”
身后传来小宇带着哭腔的声音,林晚赶紧转身,看见孩子揉着眼睛站在卧室门口,小被子拖在地上。“是不是打雷吓到了?”她走过去抱起他,小家伙立刻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妈妈,爸爸不生气了吗?”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她拍着孩子的背,声音发颤:“爸爸睡着了,不生气了。”
“那爸爸明天会给我讲故事吗?”小宇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对父亲残存的期待。林晚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把脸埋在孩子柔软的头发里。
第二天陈凯醒酒了,看见客厅地上的狼藉,难得没发脾气,只是蹲下来收拾碎片。林晚在厨房做早饭,听见他低声说:“对不起,昨晚又没控制住。”
她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这话他说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说“下次不会了”,可下次总会来得更快、更猛。可今天,她竟有了一丝微弱的动摇——也许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直到下午,她去银行取生活费,发现卡里的钱少了一半。打电话问陈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借出去了”。追问之下才知道,他又跟朋友去赌了,想靠这个翻本,结果输得更多。
“你疯了吗?那是小宇下个月的奶粉钱!”林晚的声音都在抖。
电话那头瞬间炸了:“你吼什么?我难道不想赢回来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要不是你当初拦着我跟那个项目,我能落到今天这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林晚我告诉你,别给我摆脸色,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林晚握着手机站在银行门口,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这时小宇的幼儿园老师发来消息,说孩子下午午睡时一直在说梦话,喊着“爸爸别吵架”。
那一刻,林晚突然想通了。
她一直以为“完整的家”是给孩子最好的保护,却忘了,一个充满争吵和恐惧的家,比单亲家庭更伤人。孩子需要的不是“爸爸妈妈都在”,而是“爸爸妈妈都爱我”。
她回到家,陈凯还没回来。林晚打开衣柜最下面的箱子,里面放着她的身份证、存折,还有刚结婚时陈凯送她的那对银镯子——那时他说“暂时买不起金的,先戴着这个,以后一定给你换”。她把这些东西和小宇的出生证明、几件换洗衣物一起塞进背包,然后走到小宇的房间,轻轻抚摸着他的玩具熊。
手机又响了,是陈凯,她没接,直接拉黑了。接着她给闺蜜回了条消息:“我明天过去,麻烦你了。”
窗外的月亮又亮了些,林晚深吸一口气,心里有害怕,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她不知道未来会有多难,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孩子活在恐惧里了。
第二天清晨,林晚背着包,牵着刚睡醒的小宇,轻轻带上门。楼道里很安静,小宇仰着头问:“妈妈,我们去哪里呀?”
林晚蹲下来,擦掉他嘴角的奶渍,笑着说:“我们去一个能让小宇天天开心的地方。”
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