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祖父的距离,不过两三步就能到他跟前,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与他的距离,在那一天早已成为不能逾越的界限。
在以前,我脑海里或许存有生死的概念,却对它产生的意义不甚明了,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想去了解,去深入探究。
中国人的传统里,有一种十分默契的规则,即对死亡的避讳,任何关于讨论死亡的事都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是要被禁止的。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无惧无畏,也就无从敬重死亡。
03年的小年夜,祖父突然辞世,走的十分突然,甚至都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对于那时尚且六七岁的我来说,还完全没有死亡的概念,我甚至不知道祖父的死意味着什么。
我在屋门的一侧,看到所有人的仓惶与手忙脚乱,他们将祖父安放在沙发上,掐他的人中,捏他的手,不断地叫着祖父的名字,他始终未回应一声。医生来了,检查心跳脉搏,最后他停了下来,把听诊器放回箱子里,他说:“给老哥准备准备吧”
屋内开始有人哭了起来,是我的姑姑,我看到祖父就那样一动不动,往后仰躺在沙发上。邻居有人在院中喊,喊我祖父的名字,“回来吧……回来吧”她又走到院外喊。
那声音刺破天空,往外四散而去,直传出很远很远,屋内又忙乱了起来,姑姑啜泣着找着祖父的新衣服,开始烧水,洗身,换衣。
太阳缓缓西沉西天边的云霞红的灿烂,最后一抹余光将西天边镀上了夺目的色彩。祖父换上了新衣,屋中央有一张小床,他平躺在上面,大人们在院中商量事情,屋内剩下我和祖父,我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祖父,时不时往外看看,屋外渐渐暗了。
小床边点了几支蜡烛,闪着忽亮忽暗的光,我与祖父的距离,不过两三步就能到他跟前,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与他的距离,在那一天早已成为不能逾越的界限。
第三天出殡时,棺木边上,许多人往里看,叫着祖父,我也不知道,往里看的那一眼,是生者与死者作最后的告别,一道棺盖将成为永远的屏障。
许多年后,外公去世,我去送外公,正月份外公去世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外公出殡时,送行的人很多,站在送殡队伍外看的人也很多,许多人在哭,我却哭不出来。
我脑海里一直回想的是几天前,我来看望那时已经生病的外公,他拉着我的手,叮嘱我的话,他告诉我,好好学习,我过世了,你要劝你妈妈和外婆,叫他们不要伤心。
下葬时,又是一片哭喊之声,我的母亲,哭着她的父亲,跪在地上,我扶着她,一直没有流泪的我此刻眼泪簌簌落下来。
我已经知道人终究免不了死亡,免不了离开,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只不过是一生的旅途,时间到了,就该走了,再怎么也挽留不住了。可我独独不能忍受生者的悲痛,至亲至爱之人与他的永远诀别。
在这一刻诀别之后,他便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记忆,一张冰冷的照片,我忍不住落泪,为我的母亲,为我的外婆,为今后再也见不到的悲恸。
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远?只在倏忽之间吧,冰冷的们将完全隔开两个世界,也只在片刻之间,他们与我们的距离将被拉成无限远。
我曾经漠视过死亡,认为生命总会有终结,人的惧怕总归无意义,一直到我再大些,死亡就发生在我的周边时,我才知道,人面对死亡的无力。
余华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我想那些离开了的人们,也许到了某一个地方,再无悲喜,只是静静地看着另一群人,这一群人,终有一天,也会面临生死之间的距离,直至他们也对世界作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