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山樵夫
特别怀念小时候邻里之间相亲相助的情景。
在我的记忆里,街坊邻居的大娘大婶大爷大叔,真的如同亲人一般。大人们是兄弟姐妹,孩子们也是兄弟姐妹。这邻里之间真的就如同一个大家庭。我现在才理解“乡亲”的含义,那就是邻里之间相亲相近。
父母刚盖完新房子,我们就搬到新家住了。我们周边的邻居也是新住户。家家户户只有三间新盖成的草房,没有院墙,没有配房。父亲在院子里用土坯垒了个灶台,院子四周插上篱笆墙。
这篱笆墙不是两家的隔墙,却是我们两家的院落的装饰,带给两家热闹和快乐。春天来了,两家都在院子里翻地作畦,栽上了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在篱笆墙边上,西邻三婶点种丝瓜、柴莓豆;娘就在我家这边也种上丝瓜、柴莓豆。等露出叶瓣的时候,我就婶家的成弟拎着我们的小桶浇水,我们天天看着叶子慢慢长大,长出藤条,爬到我们两家的篱笆墙上。这两家的院子慢慢就热闹起来了:篱笆墙丝瓜开出了嫩黄色的花朵,柴莓豆开出了白色的紫色的花朵,辣椒开了白色的小朵,慢慢就长出尖尖的细长的小手,西红柿黄色的花朵落下了,结出了圆圆的果实,果实由青变红;茄子是非常光洁的紫色的脸蛋。小蜜蜂、小蝴蝶来了,在我们两家的院子里飞来飞去“嗡嗡”闹着。我跟成弟就东家西家跑,一会捉蝴蝶,一会逮蜻蜓。等到成熟的时节,西红柿脸蛋红了,就摘下先送给三婶家;三婶也把自己摘下的辣椒送给娘。篱笆墙上的丝瓜、莓豆长成个了,也分不出谁家的了,在谁家那边谁去摘。有时候娘跟婶子就一边炒菜,一边聊天,两家都在院子吃饭,三婶包了水饺就从篱笆墙递过来;娘烙张饼也递给三婶。两家的饭桌上总是互通有无。
两家的亲戚也都熟了。爹有个结拜兄弟,人称孙木匠。木匠叔到我家走亲戚,一般是给我们带点他的木工制品。比方说,我上学坐的小板凳,家里抬东西用的小扁担。给我带来上学坐的小凳子,我就给婶家成弟一个。我这位木匠叔,有文化喜欢读书,很会讲故事,有点说评书的本事。孙叔每次来我们家,西邻三婶就来帮娘做饭,三叔就来陪孙叔喝酒吃饭。吃完饭,在我们飘着菜花香的小院子里,孙叔就亮开他那嗓门,讲三国,讲三侠五义,讲隋唐演义,我们家院子里,三婶家院子里坐满了左邻右舍,大家都来听孙叔讲评书。每讲到高兴的地方,孙叔就卖关子,“来,上袋烟!”那些邻居们忙端着旱烟筐子,给孙叔上袋烟。我们家这小院子成孙叔的说书场子了。孙叔白天给我们家做点木匠活,晚上给大家说书,能武能文。大家都很喜欢孙叔。时间长了,就有不少邻居问我娘,“那孙木匠啥时来呀?”
三婶的娘家哥,我和成弟都叫他大舅。大舅心灵手巧,是个篾工。大舅来了,娘就拿几个鸡蛋,爹就带瓶酒去三婶家招呼客人。大舅来三婶家走亲戚,一般不会像平常的亲戚带点烧饼、油炸果子。他就用小推车推来几捆芦苇杆,大舅不会说书,不大说话,就知道干活。来到后在三婶院子里,抽出一根根芦苇杆子,破城一片片,然后就编小席子,斗笠,还有娘跟三婶拾柴禾用的篓子。我跟成弟拿着大舅编的小席子,朝大门口漫石上一铺,就躺上面数星星。慢慢就在小席子上睡着了。
邻里之间,大家都很团结,遇到谁家有事,就都聚在一起。遇到哪一家有红白喜事,有打墙盖屋的时候,乡邻们就凑在一起,大人们干活,小孩子搬家什。一家有事百家帮,那时,没有人计较工钱,也没人给工钱,就是几家的家伙什凑在一起,几家的人凑在一起,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聊天。
有一年,爹的坐股神经疼又犯了,不能下地干活了。娘整天照顾爹,爹是个爱惜庄稼如命的人,爹老是牵挂着说,咱家的那二亩地瓜怕是荒喽!可等爹好了,到地里一看,地都被人锄了好几遍了。地瓜秧子爬满地了,黑黝黝的。爹就纳闷了,看错地了;没有呀?这就是我们家的地呀。那肯定有人帮我们锄地。后来才知道,三叔三婶,看我爹病了,悄悄给锄了两遍。爹感慨地说:“不是亲兄弟,胜似一奶同胞!”三叔说:“咱就是亲兄弟嘛!”老家人常说,千金置亲,万金置邻。这邻里之间,可是太重要了。
大人亲近,孩子也亲近。我跟成弟在一起吃,在一起玩,一块上学,一块去割草,一块爬树捣鸟窝,还在一个被窝睡觉。我们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后来,我到城里读书,成弟下学出去干活了。有一次,婶子来给我送饭,说我娘病了,她给我送来,要我好好读书,说村子里就我有出息,知道念书是好东西。我听了,心里热乎乎的,眼里湿乎乎的。同学还以为是我娘来给送饭呢,都说这婶子真好。
到后来,因大哥当兵,村里给了块宅基地。爹又盖了新房子,我们就与婶子家搬开住了。
春节的时候,我回故乡。又回到曾经的老屋,看到房子残垣断壁,多年没人住了,三叔、三婶、爹也早已故去了。走到大门口,看看我们小时候经常睡觉的漫石,看看小时候的院落,我怦然心动。这里就是我难忘的快乐的童年呀!
在城里住了20多年了,搬过几次家,处过好几家邻居。可大多是人住对面不相识,大家早出晚归,很少碰面。住多年了,都不知道邻家姓什么,更别提邻家之间的交往了。这高高的楼房、坚硬的水泥墙、坚固的铁门,甚至那带着警觉的猫眼,已经把大家的心给封闭起来了,把本来应该知根知底的乡邻给隔开了。
每每想起此,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篱笆墙,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农村四邻八舍大家日日在一起的日子,想起那些大叔大婶兄弟姊妹,想起小时候吃遍乡邻百家饭,想起大人们喊我的乳名,想起在邻居间端着碗边吃边聊的温暖场面。
在我们心里,我总是怀念小时候那一道铺满花朵的绿色篱笆墙,那些相亲相近的淳朴的乡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