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歇时,同事聊起给6岁女儿削铅笔的痛苦,说即使买了很贵的转笔刀、削笔机,笔还是总削断。最后只得去买小刀,而现在的文具设计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小刀只出现一个刀尖,供裁纸用,这样的刀削起铅笔只会更加费劲。
她这么一说,一下子让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学时期。记得一次考试时,监考老师看到我铅笔盒里削好的铅笔,忍不住问:“谁给你削的铅笔?”“我爸爸”“怎么削的?真好看。”“用菜刀。”“!”
我爸给我削铅笔算得上一绝。刚开始,因为我总是削不好,不是掌握不好力道削个“狗啃式”,就是不知削断多少次,都用不上一回。被划口子自然不在少数。我爸看我又费劲,又着急写不了作业,干脆主动请缨。他开始也拿小刀削,比起我的小手来说,他手握小刀就似张飞拈起绣花针,根本有力使不出来。干脆,换菜刀!
读者一定好奇,用菜刀是怎么削铅笔的,颇有杀鸡用了宰牛刀的架势。但我爸善于动脑子,他通常蹲在角落里,左手握刀把,把刀刃前端抵在放灶台的木板床的床腿上,固定好刀片。刀锋冲外,右手拿着中华铅笔在刀刃上一下一下往后抽手,要把持住劲儿。这个动力道很讲究,好似书法里的笔锋,全然倾泻则没有力量,要在每笔收手时,向笔顺的反方向回力,才能把力道藏于字骨之中。所以他削笔不是刀动,而是通过笔动来完成的。
不同于我发小爸妈给他用小刀削出的铅笔,虽然很光滑平整,但开锋小,显得笔头小家子气。我爸爸削的就不一样了,颇有将帅之风,而且还是个清秀英俊的“将军”。笔头约一指节长,每一刀下手都很稳,这使得削出的木棱间隔相当,触感平整。笔尖最妙,由于是一刀到底,铅笔芯的角度是木棱的延长线,一周削下来就出现了一个自然的笔尖,这笔尖粗细适中,不仅耐用而且不易折断。
在我的小学同学中,宋越的妈妈也是用菜刀削铅笔的,只是她的作品木头笔杆与铅笔尖是两部分不同的分工。木棱拉长好似一张长脸上有一个被明显拉长的人中,笔芯长度在1厘米,都是用细砂纸打磨而尖的。虽说操作相当费心,但说实话真不好看,好像一铅笔盒放着粗大的缝衣针。要命的是由于笔尖太长太尖,宋越的妈妈不许他折断。这对一个刚开始学习握笔写字的小学生是不利的。如今右手(左手)中指第一指节鼓出包的同学们,有了自己曾经写字“力透纸背”的证据,恨不得当时全身的力气灌注笔尖。但对于被家长要求不能用断笔尖的宋同学,他的手很秀气,只是字迹气若游丝、若隐若现。
我最近在想,凡做一件事就尽可能全情投入吧。我爸把他的专注和审美注入我的铅笔,把削铅笔这样的“小事”,做得颇有匠人精神。小时候的我写字就用尽全身力气去写,即使写到满手汗水难以握笔,即便现在我的右手不能像左手一样好看。但今天想起这件二十多年前的事,忽然觉得侥幸把小时候的一部分我带出了凝滞的历史,她如今依旧活着。
全情去做每一件事情吧。如果小孩子用力写字就用力吧,总有一天他会掌握如何轻松使用这些身体以外的工具;给孩子削笔就专注的削吧,你不会知道自己的作品可能带给他怎样的荣誉感,尤其你能削铅笔的日子并不会太长。如果我们不曾给过往注水,多年后如果还能被当做一件小事回忆起来,这种感觉的美好将珍贵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