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婚
才初冬，朝帝城便已经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摄政王府内，魏璃穿着红色的喜袍，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边，拿惯了刀剑的一双手生平第一次紧张得瑟瑟发抖。
红烛燃尽，她才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新郎。
头顶上的喜帕被人粗暴掀开，她欣喜掀眸，便对视上池晏归凉薄如水的眸子。
“将军府的千金可真是好手段，兄长尸骨未寒，便可以敲锣打鼓登我摄政王府的门。”
魏璃瞳孔一震，似乎不敢相信池晏归会对她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
“这是我兄长的遗愿，也是陛下的旨意，我没有选择。”
在她二十岁生辰这日，她收到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她的兄长魏子承战死沙场，为表彰他的英勇，特追封他为护国大将军。
另一道，便是将她指婚给当今摄政王池晏归为王妃，只因这是护国将军的唯一心愿。
将军已死，将军府又能辉煌多久，他知道自己的妹妹爱慕池晏归多年，所以才会将自己最不舍的人，托付给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他眉眼里散发着阵阵寒意，丝毫未听她的解释，“你可知坐在这里的人，本该是谁？”
魏璃怔了一瞬，喉头似有万千心绪梗住，“……是谁？”
“该是丞相府的千金，我此生最爱的女子，温长锦！如果不是你，我和她今夜本能交颈而眠！”
“忍着恶心和你拜堂已是我的极限，洞房你就不用再想了！我不会背叛长锦！”他掀了盖头，连合卺酒都没喝，就摔门而去。
魏璃孤零零的坐在喜床上，心中好似被利刃刺伤，这疼痛比她和兄长一起上战场，被敌人穿透肩膀，还要痛上万分。
他和她的新婚夜，他却一字一句，全然是别的女人。
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爱慕多年的池晏归，不该如此厌恶她的。
窗外的雪落个不停，她想起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样的大雪夜里。
那时他年轻气盛，为了追击敌人深入敌军腹地，却惨遭埋伏，所带精兵无一生还，他更是深受重伤跌落马下。
天寒地冻，是她冒着飞雪骑了一夜的马，从无数尸体中找到他。
她用绳索把他绑在自己身上，用自己御寒的披风裹住他，不顾险境，把他从战场救了回来。
两人一同摔下马时，她用自己的身体当肉垫护住他，看到他安然无恙这才昏了过去。
为此她大病一场，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池晏归早已被人带回朝帝城，与她再无联络。
她没想到，再重逢会是如今这样的场面。
雪落了一夜，王府的新夫人，一夜未眠。
次日回门，新婚夫妇理应一同回到将军府中，拜访她的爹娘，可池晏归早已不在府中。
这意思她已然明白。
他不仅不喜欢她，甚至还厌恶她，故而连场面都不愿意帮她做。
强忍着心中酸楚，魏璃独自骑马回了府中。
魏老将军见她独自一人回来，自然有些疑虑。
“魏璃，今日回门，王爷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前来？”
爹爹已经年迈，老年丧子对于他已经是莫大的打击，她不能再让爹爹担心，于是立马说出路上已经想好的托词。
“王爷一大早便进宫了，陛下召其有要事相商。”
魏老将军看起来忧心忡忡：“此话当着？王爷对你可好？”
她强撑着扯出一抹笑来：“王爷对我很好，爹爹放心。”
话音刚落下，下人来报，王府送来回门礼物，请王妃当着老将军的面，亲自拆封。
看着魏老将军稍作缓和的脸，魏璃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接过锦盒，缓缓拉开，却看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休书！
第二章和离
回门日送休书，这是何等的羞辱！
魏璃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飞速的想要将那张休书藏在袖子里，却还是被魏老将军看了个正着。
那封休书只有寥寥几字，却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划分得清楚。
魏老将军捏着休书的手不断发抖，额上白发更是触目惊心。
“魏璃，他竟然如此辱你！”
“今日我便是拼了将军府的身家性命，我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魏老将军便要纵马赶往王府，但王府派来的下人却仍未罢休，他拿来一勺盛满水的木勺，泼在了将军府门口。
“魏老将军，我家王爷还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这碗水，王爷府消受不起，故而还是退回给将军府。”
“池晏归！你欺人太甚！”
魏老将军怒急攻心，最后竟然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魏璃惊呼出声，“爹！”
回到王府，她拿着休书直奔池晏归的书房。
看到她出现，池晏归一脸冷漠，面无表情，似是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王爷，你明知我父亲老年丧子，不能受到刺激，为何还要在我回门这一天送休书上门，你可知我父亲被你活生生气得吐血，直到如今才彻底清醒过来！”
池晏归神色漠然，“我要娶长锦。我与长锦两清相悦，若不是你，我已向陛下请婚。”
温长锦，朝帝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美丽。
魏璃昨日便已清醒，自己这么一个只会舞刀弄枪之人，半分不像女子，她怎能奢求池晏归喜欢自己。
更何况因为她，温长锦再不可能成为王妃。
温长锦身份贵重，自然也不可能屈居于她之下，做一个侧室。
所以她横亘再两人之间，成为他们永远无法越过去的一根刺。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她而牵连到自己的父亲。
魏璃微微掀眸，整个拳头都攥紧了，“即便如此，我爹爹又有什么过错！他戎马一生，难道临了了，还要受这样的屈辱？这便是王家对待为国奉献一生臣子的作风？！”
天暗的很，屋内烛火摇曳，池晏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薄。
“你爹的事，与我何干？我只在乎长锦。”
她微微一怔，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到脚渗透下来。
从头到尾，他都瞧不上她，还有她的家人。
她和整个将军府，或许，整个天下，在他心里，都抵不过一个温长锦。
她心头像被万箭刺痛，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侍卫来报：“王爷，不好了，温姑娘前日感染风寒，喝了药不见好，现如今又吐血了。”
“什么？！”池晏归猛地站起身来，“传话给丞相府，我马上过去！”
说罢，他一把推开站在他面前的魏璃，快步朝外走去，脸上的急切和思念禁书写在了脸上。
他用的力极大，魏璃本就毫无防备，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额头撞上书桌边角，顷刻间，血流如注。
似乎听到呼痛声，池晏归脚步微顿，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见到摔倒在地的魏璃，只怔了一瞬，而后，便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回过身去。
“把皇兄前年赏赐的千年人参拿出来，我要带去丞相府。”
“是，王爷。”
他的脚步越行越远，魏璃伏在满是血的地上，心如死灰。
第三章东施效颦
魏璃额头上破了一个很大的伤口，连太医赶过来看到那口子，都觉触目惊心。
她却从头到尾平静得可怕。
她本就在战场上长大，受过刀砍，扛过箭伤，这点伤口，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唯一觉得痛的，只是那颗错负多年的心罢了。
之后的日子，池晏归甚少回府。
偶尔，她也会从下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池晏归的消息。
譬如温长锦不想喝药，他便派人搜集了整个朝帝城的甜点，明明自己不喜甜，却也一个个的尝下去，只为给她找到最好的下药甜点。
又譬如他为了哄温长锦开心，命人从城外引了温泉灌溉荷花，硬是在三月天里，让温长锦看到了满池的荷花。
再譬如温长锦看上一架焦尾琴，他便不惜花高于市场十倍的价格，将其买下送到她的手中。
类似种种，如今满城皆知，摄政王心中早有佳人，王府里的那位王妃，不过是形容虚设。
丫鬟禾丽几乎是日复一日，看着自家纵马驰骋，恣意明媚的王妃，眸子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的黯淡无光。
她拉住魏璃的手，哽咽出声，“王妃，我们回将军府吧，我们离开这儿，重新回将军府好不好？”
魏璃摸了摸禾丽的脸，“我和他是陛下赐婚，怎能说回去就回去。”
这也是为何池晏归虽给了她休书，却无法真正休了她。
他不过是用休书来狠狠羞辱她，可两人谁都清楚，陛下亲自下旨，又岂能轻易转圜？这也是他恨极了她的原因。
有她在，温长锦便永远不可能进门。
禾丽哭出声，“那您要怎么办？”
魏璃苦涩一笑，还能怎么办。
她这一生，大抵也就这样了。
再一次见到池晏归，已经是三日后。
重阳日陛下下达了旨意，皇亲贵胄皆要进宫赴宴。
她换好衣服上了马车，池晏归才姗姗来迟。
帘子拉开，她对视上他清冷的目光，只是下一刻，他便摔下帘子独自骑马先行离去。
“东施效颦！”
一开始她还不明白池晏归为何突然发火，直到宴会上温长锦出现，她才恍然大悟。
今日的她梳着和魏璃相似的发髻，连簪的头花，都美得如出一辙。
平日里魏璃并不爱打扮，对发髻和穿衣更是没有钻研，却不知为何她的丫鬟给她的穿戴，会和温长锦如此相似。
她转过身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丫鬟禾丽，禾丽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听说王爷钟情温家小姐，所以便自作主张给您梳了她平日的发髻，您处罚奴婢吧！”
原来如此，他定是以为自己是为了获得他的青睐，才故意如此。
魏璃扶起禾丽，“你也是为我好，我怎么会怪你。下次记住，不要再如此便罢了。”
池晏归心中没有她，她再怎么装扮，也是徒劳。
宴会开始，他坐在魏璃的身边，眼神却没有从温长锦身上挪开半分。
两人隔空相望，眼神缱绻，把她衬托得如同一个路人。
琴声悠扬，众人赞不绝口，她听着却只觉得刺耳。
不知是谁开了口。
“这琴艺的确精湛，可却不如丞相府千金温小姐的琴声。”
听到他人提到温长锦的名字，池晏归视线微微往角落的方向移了移。
“是吗？都说温小姐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更是弹得一首好琴，若是伯牙在世，都要甘拜下风。”
说话的人是侯府世子，他笑着看向温长锦：“温小姐的琴艺高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聆听？”
其余的公子们也跟着附和：“就是，早就听闻温小姐的大名，今日可得让我们开开眼。”
温长锦站起身来，朝眼前人福了福身，一张娇俏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娇羞。
“既然大家众望所归，我断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只是我演奏的曲子一人独奏未免有些单调。”
听温长锦的意思，她是想找一位会弹琴的人与她同奏，可在场的乐师如何敢在这个场合与丞相千金同奏。
正在大家为难之际，温长锦又开了口：“其实我倒是有一人选，就是不知她是否愿意。”
“能与温小姐，当着陛下的面为大家演奏，这邀约谁敢拒绝？”
一番话下来，他们已经把路给堵死，若是那人不肯答应，反倒是不知礼数，扫了大家的兴了。
魏璃低头夹了一筷子莲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从方才入席到刚才，温长锦的眼神，分明有好几次都落在她的身上。
果然，下一刻，她便看到温长锦笑语嫣然的走到她的面前，温柔开口。
“不知王妃是否赏脸，陪我演奏一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