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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灰暗的天空。我一个人在田间小路上行走,道路左右布满枯死的灌木。这样的道路,笔直地延伸到天空下方的建筑中。
围巾滑落,寒风立马从我的脸颊擦过,有一种把脸放在冰玻璃上摩擦的感觉。我把围巾裹得高一点,挡住半张脸。
这条田间小路我经常走,但是在冬天很难走。四周一点建筑都没有,风会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吹得人打寒颤。是非常冷的一条路。
“早知道不走这条路了。”我在心里抱怨着。
抱怨归抱怨,我还是裹紧厚大的羽绒服,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的终点是马天家。虽然不是去马天家唯一的一条路,却是最近的一条路。
半小时前,白翰来我家买水果。
“你听说了吗?过完年,马天就不上学了。”白翰咬着橘子,嘴巴吧嗒吧嗒地响。
我心头一跳,急忙问:“为什么?”
白翰昂头思索了一下,说:“好像是他爸爸丢了工作,没钱供他上学。”
“那也不能不读完初中吧。”
“他爸赌博输了很多钱,估计也照顾不了他。下半辈子都要用来躲债了。”
“输了多少?”
“那就不知道了。”
白翰买了一袋橘子,等到他离开之后,我跟妈妈说了一声,就急匆匆出门了。
马天家住在桦南小区一栋一单元,我从来没去过他家,但是我还是记下了他家的地址。
桦南小区的建筑老旧,墙皮剥落,里面的红色砖块暴露在外面,像一个老人得了无法治愈的皮肤病。
从小巷子里穿过,进入桦南小区,又找了几分钟,我站在一辆灰色的电动车旁边,那辆车几乎是停在出口中间,上方就挂着一栋一单元的牌子。
我走上楼梯,敲了敲门。
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我在门口喊了几声“马天”,屋子里传出一阵趿拉拖鞋的哒哒声。我接着喊了几声。
又过了一分钟,门才打开。
马天裹着一件羽绒服,这次他没戴眼镜,颧骨高高凸起,因为近视,他看见的我应该是模糊的。
“你怎么来了?我正在写作业……”
我心想,明年不上学了,还要写作业。
“你明年不上学了?”
马天瞪大眼睛,说:“谁跟你讲的?”
“白翰啊,他的嘴多碎。不过好在他告诉我,不然我都不知道。”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外面太冷了。”马天侧了侧身。
“不用了,问完了就走。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打工呗。我爸想把我丢到叔叔家继续上学,我不想去。”
“我倒是觉得你去叔叔家挺好的。你今年多大?”
马天拉了拉羽绒服,说:“过完年十四岁。”
“十四岁打工可没人要。”
“你来就为了劝我去上学吗?”
“上学有什么不好吗?”我感到生气。
“我听说网吧在招游戏主播。包吃住,打游戏赚钱,多好。”
我想起来,班里的女生说看见马天和不良少年走得很近,沉迷网络游戏,三天两头往网吧跑……一开始我还不信。
“你是不是认识那些不良少年了?”
“我觉得他们和我挺像的,我和他们是有共同话题的。”他的声音低若蚊蝇。
“你没事就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说完,他伸出一只满是淤青的手把门关上了。我看着他那只手臂,没有一块是好肉。
马天是近视眼,为什么不戴眼镜,我想,可能是眼镜坏掉了。我没想过怎么坏掉的。
马天的爸爸是个赌鬼,输了钱回到家里就打他,说马天害死了他的女人,导致家里过得越来越差。一边狠狠骂他,一边按住马天用手指掐他胳膊,喝了酒,就用皮带抽他。
其实马天是一个很机灵的人。秋天的时候,他到我家里吃饭,看到他爸爸就跑,一定是因为他爸经常打他。
我站在门口,想让他别关门,想要他把话说清楚。
最后我一动不动,什么都没说出来,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那天之后,我没去找过马天了。有时候,有一些男同学来店里,偶尔说起他的事。
他在成州的一家网吧做游戏主播。
过了很多年,我去了大学里才知道,真的有人靠打游戏搞直播赚了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