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哥 ❉
二哥二嫂结婚后的一段时间里,紧挨着堂屋的西厢房是他们的卧室,堂屋是客厅,同一个门进出。那时,大家都说:堂屋是老二家的。
开始的时候,袁芳和爹妈住在院子里最西边的那间独门的屋里,一间房用帘子分割成两张床的地方。爹妈常常不是在田地里,就是在灶火做饭或吃饭,袁芳放学或周末的时间总带着二哥家的女儿,小女娃聪明又机灵,常常跟在她后面跑来跑去,捉迷藏,过家家,当小老师。
婚后二哥出门在外,平日里都是二嫂带着小侄女在家。对二哥印象最深的是在袁芳上小学的那段日子里,她躺在堂屋那张竹子编制成的连椅上嚼着东西,二哥拍拍她:起来起来,躺那儿吃东西像个啥,也长不高。
还有一次,二哥从海南刚回家,带回来很多袋装的飘柔洗发水,袁芳很是稀奇,偷偷地从窗台上拿走了两袋,然后被二嫂在袁芳屋的抽屉里找到了,跟爹妈说起来这事儿,袁芳羞愧地把洗发水还了回去。二哥说:这样不对,想要了可以跟二嫂说。
袁芳知道这样不对,但,有些事情如果说出来有用,就不会演变到最坏的结果。如果重新来过,她觉得自己还是会偷偷去拿的。
她曾把洗衣粉揉搓在手上给母亲洗头发,她知道那种粗糙蛰肉的触感,她知道母亲吃苦耐劳的节俭,她还知道,自己在母亲的庇佑之下少了很多苦……
从小见惯的贫瘠生活和世态炎凉,在她心里滋生了眼馋和虚荣,那些没有见过没有用过的,都是她想要却不敢说出来的。
后来,二嫂跟袁芳妈不知因为什么吵架,吵着吵着就互相说起了对方的女儿,就是乡村里常见的那种互骂互咒,朦朦胧胧的袁芳只觉得自己很多余,因为她听到的言语都昭告着:自己就是那根导火线。
那年夏天,爹妈种了很多西瓜,说了为了照看不被偷,在瓜地跟儿搭了棚住了下来。一开始,上学的袁芳跟着二嫂吃饭,慢慢地,放学后不是饭不及时就是没做饭,说是侄女大了时间精力都顾不上,袁芳只好随便应付些餐食去上学。
数次过后,袁芳吃饭的地方从家里变成了田地里的瓜棚里,距离相对家里稍远些,急性子的她常常小跑去瓜棚或空着肚子去上学。有时候天气不好或是时间紧张,袁芳也会住在瓜棚里。家里的那间房,袁芳想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会回去,只是反锁门待在屋里或是住下睡觉。
夏天闷热,火辣辣的太阳照射在瓜棚上头,就跟在大棚里蒸桑拿一样,一动不动就会汗流浃背的。
瓜棚旁边2米的位置就是田地头常见的深水井,一早一晚的时间瓜棚里还是是阴凉的。就怕正午和半晌的时间,燥热难耐,让人出也不是进也不是。田地里没有电风扇,也不通电,中午就躲在豆角架下伴着时不时的野风纳凉吃饭,手里的大蒲扇一直不停地扇动着。大概下午4点左右爹妈就下地干活,袁芳则继续乘凉,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时,瓜棚里才能进得去人。
那天早晨,袁芳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连着杂草的土墙上赫然蹲坐着一个庞然大物“有碗口那么粗的一条花青蛇”,身子盘了有三四圈,正假寐似的盯着什么地方看,虽然田埂上小蛇屡见不鲜,但这样的大体积却是少见的。袁芳吓懵了,爹妈都在田地里,眼下的瓜棚里只有这条花青蛇和自己。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瓜棚,等回吃饭的爹妈。早晚天气相对凉爽,上地的大人很多,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花青蛇不会主动攻击人,可能是顺着深水井寻觅过来的,喜欢阴凉的地儿,不用管它,它自会去它该去的地方。
后来,袁芳确实没再见过那条花青蛇,但,此后的每一次,走进瓜棚都是小心翼翼的,连睡觉也是紧绷着身体的。
再后来的一个夜晚,睡着了的袁芳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小哥喝醉了酒跟爹妈在争执,袁芳从瓜棚外断断续续的对话中听出,像是为了要钱学车什么的。
天气转凉后,袁芳一家也陆续搬回了家里,好在瓜棚是夏天热冬天冷,不然爹妈得住到老二家搬走,实在是瓜棚冷的住不下去。
瓜棚的日子结束了,二哥二嫂也在随后的日子里搬进了东街上的新家。这时,西厢房就成了爹的房间,堂屋才真正属于袁芳一家三口的领地,是她可以随意待上半天或是随时摆弄整理的地方。
❁ 大哥 ❁
大哥家一直住在父母家的前面,跟袁芳的小叔在同一个院子里。袁芳从小跟大侄女一起上下学,也常常凑在大嫂家看电视,听大嫂一遍遍地说那些老黄历,但也只是串门多些,跟其他邻居相处的融洽性相比,感情并没有因为亲情有所不同。她自小便会审时度势,大嫂家如果关着堂屋门在家看电视或是躺在里屋床上看电视,袁芳就会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默默注视后离开...
袁芳家在附近的辈分大,东边邻居是异性人家,她叫人家常哥常嫂,常哥家的女儿跟袁芳同龄,袁芳常常在常哥家串门、唠嗑、看电视,有时候会脸皮厚些,即使人家大人窝在床上睡觉也会蹭电视看,大抵是觉得常哥常嫂更随和亲近吧。
事实上,接触大嫂越多,袁芳越清楚自己和家庭与别人的与众不同,因为她总能从大嫂的言行中觉察出异样的眼光。比如:为什么爹妈年纪很大,为什么从来没人管教或约束自己,为什么看电视要到大嫂家或是邻居家,为什么哥嫂不似别家那般亲近小妹,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懂,为什么明明心里苦却要装作很甜...
马上要离开这个家了,此后,这院里只有爹妈了,大哥家离爹妈最近,二哥和小哥都住在新街的楼房里,最挂念老人的姐姐出嫁在外。她心里对这些人生中的印迹,终究是唏嘘感叹多于眷恋难舍的。
这个院里的堂屋、灶火、最西边的那间瓦房,还有枣树冬青香椿花椒无花果树,袁芳在心里一一告别,这里承载着她十五年的童年和少年,也包裹着她十五年里所有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