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若木槿
傍晚从自修室出来碰到许久不见的朋友,要去的地方刚好顺路,于是一路上边走边聊。
我去吃饭,他去系楼找老师商量补考的事。刚出图书馆大门,他突然问我最近是不是都一个人独来独往,我说是,又问怎么最近都没在图书馆看到过他(他锁了书的柜子在我常呆的自修室),他说和班上同学一起所以去了别的自修室。分别之后,我猛然惊觉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好像已经过了歌颂孤独的阶段,每天,一个人过着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寝室四点一线的生活。填满时间的,除了生活中琐碎的事务就是阅读写作和英语。偶尔觉得累了,无聊了,主动找过去骚扰的,永远是那几个固定的人。日子一天天的,平淡如白开水一般没什么味道,生活就这么自然而安静地过着,只是过着。
仔细想想,这或许就是我一直以来努力追寻的“避世”的状态。
在蒋勋的书上看到:“安史之乱后,王维到了陕西的辋川,在孟城的废墟旁边建了一个新家,从此他不跟朋友来往。”那么他在这儿干什么呢?作诗画画,从大自然中感受和领悟生命的意义。这种状态有些陶渊明归隐田园似的悠然自得,又带着几分繁华落尽的忧伤。我呢,不问世间的繁华与腌臜,却是企图以阅读的方式通过与前人的思想交流与碰撞找出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
在这个过程中,对孤独的“发现”是个很重要的点,我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什么是“令人窒息的孤独”,是在读了毛姆关于孤独的一段描述。随着阅读量的提升,我渐渐意识到所谓“孤独”是贯穿于人之一生的,不可质疑的生命存在状态,却愈发敬佩毛姆对这一状态形象描绘的能力,他说: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的行走,尽管身体相互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的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
我以为它将人类所能感受到的孤独的极致描写了出来,初读时便感到一阵伴着恐慌的惊艳。我说过,这段话把我囚禁在铁塔里难以解脱,但同时,它又把我的心割裂成两个部分:一半依着惯性存活于世俗,一半在那个无可交流的世界里寻找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最初,在碰到这并不算锋利的刀子时,心只刺痛,撕裂感不甚明显;后来,刀锋下压,对着我那颗被锻炼得已有些韧劲的小心脏不住地缓慢研磨,钝痛之下的无所适从已经使我忘却始作俑者的存在;最终,当所有牵连断得干脆,一颗心分而为二,这把刀又恰逢其时地现出了身影。而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纠结于孤独的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了。
对世态炎凉的体会并非一定要去社会上摸爬打滚,经历一番大起大落中的人情冷暖,那是粗心人的历世之道。对于心思细腻、惯于思考的人来说,只要盯着平淡生活中琐碎的事情,配合自己内心最为原始的情感冲动细加考察,就不难发现:我们所谓“社会现实的残酷”与社会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你我,包括所有大言不惭的批判者都脱不开干系,因为这是由人性决定的,任何人都无法真正置身事外。
这个发现曾使我感到不知所措,甚至隐隐生出几丝绝望的情绪:一个过于柔弱的人,是难以在世事的艰险中生存的;而我,一个即将从大学毕业,需要学着独当一面的成年女子,却是毫无力量可言。我想拥有力量,我要变得强大。——这样的念头愈发地强烈了起来。
一个人只有变得强大,才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即拥有更多的自由;一个人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更好地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怎样变得强大呢?对于目前的我而言,唯一的答案就是两个字:学习。我想,对于任何一个和我一样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的年轻人而言,想变得强大,最正当的办法不过如此。
于是我开始夜以继日地学习:在图书馆里看专业书、学英语;在不那么重要的课堂上看课外书;晚上回寝室,浏览一些投稿平台之类的东西,或者写作,偶尔,抽一两个小时看看经典的电影或电视剧。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可以忙,时间仿佛突然成了特别稀缺的物品,而我,也成了曾经的自己不太喜欢的行色匆匆的人。
我大约生来就是个慢性子。从小,别人很快就写完的作业,我要写老半天;中学时期,别人三两个小时就能读完的同一本小说,我可能得读上一整天;现在啊,我听说有人一两个小时就能写出一篇比较满意的千字文,但我自己若想认认真真写出一篇散文,凑着的零碎空闲时间加起来怎么也得五个小时以上。我很认真地怀疑过自己的智商,但现在更愿意相信这是个人喜好问题。
我总觉得做事做太快了就容易出差错,想做好的事便更喜欢慢慢来。所以活在这个快节奏的,各种速成班铺天盖地的时代里总有些难以适应的郁闷。我带着焦虑和好奇报过一期所谓的“零基础写作也能月入十万”的自媒体写作班,认真听完后决定回来老老实实地死磕专业书。
我想自己对“成功”的渴望绝不亚于该写作班宣传文案里一期期跟着报下去的学员,但我明白任何一个对写作(文学创作)有点追求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条没有多少捷径可走的路,我得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去走;但现实生活不一定等得起我缓慢前行的步伐,或许,我能够肆意追梦的时光只剩一年——大学毕业前的这一年。所以我必须争分夺秒。
可我其实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状态,有时候我会自嘲,说自己根本不像个有生活的人,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写东西,吃饭不过把肚子填饱,更别说出去游玩赏景了。
我明白,人生本质上不过是一段生命历程,知足常乐,能平平淡淡快快乐乐地过完一辈子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对于很多宣扬“成功学”的文章,我也是持着批判态度的。但我知道,我不是仅仅为了“成功”而追求“成功”,人总要拼命去做些什么,才活得有劲儿。更重要的是,我渐渐想清楚了:真正的自由要靠自己争取,别人是施舍不起的。
回顾来时的路,我隐约看见一个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随性洒脱的女孩,她在一点点变得“现实”,思想观念里的功利色彩渐浓。若是带着自欺的性质进行辩解,她大可把造成这不讨人喜欢的变化之成因推给背锅成习的“现实”二字,说自己的选择是为生活所迫。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只要她安于“现状”,起码不至于忙到“没有生活”,所有的这一切,源于自主选择。
孤独中的思考给了我两颗心:一颗更为努力地适应世俗生活,企图在现实中获得更多的自我保护的力量;一颗在明知道“许多理想只可能是理想而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的情况下,不自量力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理想。若第二颗心不死,那么,所有这些往曾经讨厌的方向发展的东西,是不是可以被称之为成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