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匠的剑--神转折大赛

犁,锄,马蹄铁。

月圆夜,秋风起,凉州城下。

张大锤刚躺下,院中的小公狗便开始狂吠起来。

有人在敲张大锤家的门。

张大锤家独门独院,左右并无什么邻居,来的想必是打农具的农夫。

“爹,这么晚来的人,肯定非奸即盗。”张大锤的儿子张匣子揉着眼睛小声说道。

张大锤披上衣服开了门,一个黑衣人背着一个口袋闪了进来。一个中年汉子,胡茬上挂了霜,脸上却像霜打了一样没有一点表情。

“犁?”张大锤问道。

黑衣人摇摇头。

“锄?”

黑衣人摇摇头。

“马蹄铁?”

黑衣人还是摇摇头,嘴里念着:“杀气横秋,生饮人血!”

张大锤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黑衣人摊开双手,这是一双白皙的手,指头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手上没有一个老茧。

“你看我这手,像是务农的吗?”

“对不起,我不会打钢的琴。”张大锤摇摇头。

“谢谢,我要打一口剑,快如闪电,薄如蚕丝,剑气萧瑟,天下无双!”

“我已经不怎么打兵器了,再说了,打一把剑至少要七七四十九天。”

黑衣人把身后的鹿皮口袋放在了桌上,打开来。

口袋里是碎小的残铁,像一堆矿渣。

“好铁!”张大锤叫出声来。张大锤半生阅铁无数,但是这些其貌不扬的残铁,却引起了他极大兴趣,虽然残铁有些地方都已经结了灰。

黑衣人从袖中掏出一张黑底金字的单子,“这是一张银票,金额你随便填,只要你能写下。”

张大锤听说过这种银票,这是“四方票号”的银票,其中黑底金字的是票号发行的至尊版,江湖上拥有此殊荣的决不过十人。

张匣子就要伸手接过银票,张大锤一个严厉的眼神,“我张大锤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您不满意,我分文不会要的。”

“好,我就是冲着你家的名号来的。”黑衣人收起了银票,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桌上,“这是定金,不过,我这剑要的急......”

“今天是霜降之日,在此之后的七天内,打出的剑,剑气甚于秋寒,只有七天!”张大锤说完,拨开了封在炉子上的煤灰。

“爹,你疯了吗,七天?咱俩不睡觉也......”张匣子叫道。

“闭嘴!以这些残铁的成色,谁要是打成了剑,都会扬名江湖的!”张大锤道。

“痛快!说好了七天,不过我会不定时的过来监工的。”黑衣人留下了鹿皮口袋,转身离开。

确实,自打去年九月初八开始,张大锤已经很少打兵器了。虽然此前,他一直以此作为主要收入来源。

张大锤清楚的记得,九月初八那夜,妻子出去上厕所,许久未归。等发现时,人倒在厕所里,身子冰凉,脸色发紫,据官府的法医鉴定说,是中了沼气之毒。

匠之心,器之魂也。

自打妻子意外身亡之后,张大锤发现,自己的悲和恨,都集中在手中的大锤中。

在此之后他零零星星也打了一些兵器,刀、剑、匕首。心绪不宁加之悲愤交加,这期间打出的兵器有时候至阴至寒,杀伤力惊人,甚至打的犁、锄、马蹄铁,使用者稍不留心,便会在身上留下伤口。

为抵消他心中的悲愤和阴气,张大锤甚至在院子里养了一条小公狗,一只没有阉割的公狗,阳气重。

有的时候,他打出的刀剑奇钝无比,连个西瓜都切不开。

“还不过来拉风匣!”张大锤往炉子里添煤。

“您不是说,再不接兵器的活儿了吗,您不是说过,打兵器会折寿吗?咱们打些农具不也能养活自己吗?”张匣子说道。

“你见过可以自己填金额的银票吗?好铁自要好锤锻,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张大锤紧了紧大锤把子。

“我娘要是在世,她肯定能阻止你。”张匣子拉风匣的手停顿了一下。

“没出息!送上门的大买卖不做,一辈子拉风匣的命!”

第六天晚上,张大锤在一口小锅里放着草药:金银花,菊花,甘草......

“这不是王老吉的配方吗?”黑衣人撇了一眼。

“没错,明晚淬火时用,剑刚打出时,性烈,得用王老吉去了火,剑才能温润,才会不碍主!”

“张大锤的技法果然名不虚传,也难怪百晓生的兵器谱上,十之八九,上面有都刻有小篆文’凉州张氏’,看来您是有独家秘方哪!”

“也不一定,有时候需要对症下药,我也会用加多宝淬火。就看门口’张大锤铁匠铺’的匾额上的广告是谁家的了。”

熬了一个时辰以后,张大锤把药汤盛在盆中,用竹匾盖好,悬在房檐下,“等明早结了霜就好了。”

第七天夜里,黑衣人如约而至。今天是交货的日子,也难怪,他今天特意扯了六尺绸缎。

“今天就看时间和火候了,子时一到,就开始淬火,麻烦您帮我定个闹钟,子时一过,我便打磨开刃,就可以交货了。”张大锤指了指放在炕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爹,我来吧,你怎么老麻烦别人......”张匣子从风匣边站了起来。

“好好拉风匣!火头都蔫了!今天可是要交货的!”张大锤踢了他一脚。

张匣子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黑衣人笑了笑,坐到炕上,拿起了手机,点开手机,把闹钟定到了零点。

在叮叮当当声中,黑衣人坐在炕上开始打盹,不知过了多久,闹钟响了。

刺喇声响起,一股蒸汽窜上了房顶。蒸汽有点呛人,黑衣人咳嗽了两声。

果然是一把好剑!乌黑的剑身,致密的花纹,果然是江湖第一锤!黑衣人把剑擎在手中,他用手抚摸着还有些发烫的剑身。他的心跳开始加快,他和这把剑的名字仿佛已经登上了百晓生的兵器谱。

张匣子已经准备好了砂轮、砂纸和磨刀石,接下来就要对剑身抛光开刃了。

“一个时辰之后,您就可以拿剑走人了,您可以在炕上小憩一会,到时间我会叫醒你。”张大锤拿过剑,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黑衣人上了炕,和衣而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

“剑好了!”黑衣人觉得有人在推他。

“哦!”黑衣人睁开眼,一道寒光刺入他眼中,他想要起身。

“别动!”有人冷冷的说到。

一把温热的剑架在他脖子上。

“怎么,你张大锤还是开黑店的!还想私吞了这口宝剑不成!”黑衣人叫道。

“这口剑既然能架到你脖子上,是断然不会冤枉你的。”张大锤说道。

“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银票,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剑,我说话算话的。”他慢慢从袖中夹出一张银票,黑底金字的银票。

张大锤一把夺过银票,揉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炉中,炉中腾起一股黑烟。

“你!你想干什么?”黑衣人道。

“给我死去的妻子烧纸,去年九月初八,你应该知道这个日子吧。”张大锤道。

“当然知道,第二天是九九重阳节,我陪我爹在祁连山下客栈留宿,准备第二天登山远望。”

“但是我知道,你那晚在我家茅房,我妻子就死在你的手下!”

黑衣人想挣扎着起来,无奈剑就在咽喉上,“胡说!你凭什么说,我害死了你妻子,江湖上人都知道,那夜你妻子是沼气中毒。”

“那是我说给真正的凶手听的,九月初八,秋寒已至,哪里还有什么沼气!”张大锤拿剑的手直发抖。

“但是你猜我就是凶手,也毫无证据!”

“谁都不想稀里糊涂的的死掉!我想你应该知道,江湖上很多人觊觎我家传的通古斯陨石,那是我祖父在通古斯大爆炸后,亲自去俄罗斯捡回来的。你知道,我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我与你们也无冤无仇,只是个抡锤的匠人,不想卷入你们什么江湖纷争。所以我把这块陨石藏在了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我把它沉在了自家的茅房里。想必你也知道,江湖人士的耳目向来比雷达都灵敏,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人知道了消息。那夜我妻子上茅房时,发现了有人在偷窃,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贼夺了性命。几天前,你找我打剑,我看见你鹿皮口袋里的残铁,便怀疑是我家失窃的陨石。那些残铁明显有焙烧过的痕迹,你可能都找了不少铁匠,但是都没有成功。你知道普天之下,只有我张大锤,才能将这些稀有的陨铁打成兵器,我张大锤,就是打个挖耳勺,都是杀人的利器!而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凶手就是你!”

黑衣人听到这儿,飞起一脚,踢中了张大锤的手腕,手中的剑飞起,插在了墙上,张大锤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张大锤原本就是铁匠,不是剑客。

一道缝隙从墙上裂开来,秋风飕飕的灌了进来。张匣子吓得坐倒在风匣上。

黑衣人迅速起身,从墙上拔出剑。

“自大,自负,一派胡言!”黑衣人冷笑道:“你就凭一包残铁,就断定是我杀人越货,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可能早就过了好几手了。空口无凭,还断案呢,你以为你是狄仁杰呢!你是简书的神转折看多了吧!”

黑衣人的剑指在张大锤的胸口上,左右旋转了一下,做了个剜心的动作,张大锤的衣服便多了一个洞,一个齐茬的洞。

“哼!就你,加上你那白痴儿子,就算猜对了又能怎样!”他在剑身上吹了一口气,“果然是口好剑,只不过是你张大锤生平最后一件作品了,应该叫什么来着,盖棺之作?”

“儿子,你快走!我先抵挡一会!”张大锤爬起来,抡起炉边立着的大锤,一脚踢开门。

张匣子吓得抱住风匣,缩成一团,裆部和裤腿上一片湿印。

“废物匣子!”黑衣人冷冷一笑,“放心,你儿子死了,我会用六尺绸缎把他的下身盖好的,遮羞布,知道不?”

黑衣人两手握剑,“张大锤,来做第一个殉剑者吧!拿命来!”他甚至都没有什么招式,而是像砍刀一样直接迎头劈去,这是对敌手最直接最粗暴的侮辱。

张大锤握住锤把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这或许是张大锤最后一次抡锤了,大家知道,他是个铁匠,大锤只是他的工具,不是他的兵器。

张大锤眼看着他亲自锻打出来的剑,朝着自己头顶劈来。他知道,他的这把大锤,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口宝剑的,一口用祖传的通古斯陨铁打成的剑。

这或许是匠人最可悲的死法,自己打的剑,劈自己的头。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有想到,张大锤这一生,还是毁在了一身手艺上。

那把剑在往下劈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便泄了气般耷拉了下来。

张大锤的大锤居然把剑打在一边,当然他的锤头也被削去了一半,一瞬间,火星四溅,落到地面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熄灭。

这顺势而下的剑,居然余威尚存,果然是把好剑!

“兄弟,你什么来头?”黑衣人嘴角流出了血,他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下。

“张大锤的白痴儿子!”张匣子站在黑衣人身后,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风匣拉杆,拉杆的另一头,是一把白刃,三分之二,已经没入了黑衣人的后背。

“拉风匣的白痴,也知道为娘报仇的,只不过,我已经等了一年零十四天。”张匣子按了一下拉杆上的一个按钮,带血的白刃缩回拉杆,黑衣人喷出了一口血,倒了下去。

“爹,您没事吧!”

张大锤扔掉了手里的锤把,“孩子,我不是说过,让你别摆弄兵器的吗,还好,你没有听爹的话!”

“唯一一次没听,爹,我想您一定不会生气的。”

黑衣人趴在地上,缓缓转过头,“告诉我,你们,你们怎么确定,凶手就,就一定是我,你们,冤杀好人!”

张大锤捡起炕上的手机,拿在手中,“这部手机是事发第二天我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这是现场唯一的证物,我穿着连体衣捞了整整一天!”

张大锤说到这儿,喉头不停蠕动,那天真是悲粪交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原本想手机进水了就废了,因为SIM卡都腐蚀坏了,但是晾晒了几天后,充了电居然能正常开机,就是无法解锁。这一年多来,我在华强北寻遍了无数高手,刷机,改电路,都没有将这部手机解锁,甚至我托朋友在美利坚找过FBI,都没有解开,所以我只有用笨办法了,让客户给我定闹钟!我知道不管是谁得了我家的陨石,要想成大器,必须得经我的锤。你是第137个在这部手机上定闹钟的人,却是唯一一个成功的。你知道你的这部魅族PRO6手机,带压力触感屏,带指纹解锁,所以,只有你才能打开这部手机!也只有你,才能在这部手机上定闹钟!”


“哦,我只知道但凡江湖上有名望的人士,都用魅族PRO6,而且只卖2499,那夜我刚从粪坑捞起陨石时,听见有人来了,慌乱中手机掉入了粪坑,我想,肯定坏了,也不能用了,就,就勒死她逃跑了,没想到,万万没……”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便没有了声息。

张大锤和张匣子跪在地上,张大锤把新出炉的宝剑扔进了炉火中,“梅兰,你的仇终于报了!”

烧了纸,祭了酒,张大锤踢翻了炉子,通红的炭火撒了一地。

张大锤和儿子骑在马上,儿子怀中搂着一只小公狗,铁匠铺的大火,映红了他们的脸。

“铁,锐器,乃不祥之物。”张大锤缓缓说道。

于此同时,美国华尔街钢铁股全线跌停!

“驾!”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千里之外的益州,春暖花开。

一个农夫走进木匠铺里,里面一个老人正在喝茶,旁边正在甘蔗上练习推刨子的少年忙起身。

“箱,柜,擀面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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