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阴雨连连的几日,店里已是,好久没有客人,橱窗里的商品也像是发了霉,结灰在一旁。好比水晶球里的灰姑娘,不知何时开始,就那样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日子亦不知何时开始变得这般陈旧,像是留声机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舞曲,悠长悠长。这是个有魔力的空间,让人沉浸在佛系复古中,昏沉。
到了午后,雨终于停了,太阳自一空愁云里缓缓探出,几束温暖恰好洒进店里。抑郁蒸发。
小小的彩虹自窗台上,积水中折射进来。这时,恍惚间,感到,漏着两个小玻璃孔的木门被推开了;听到,门上,铜铃摇晃的声音。我懒散摸索着眼镜;然而,怎么也找不到……我看到一团剧烈的阳光,以及,高大消瘦身影,晃晃。他慢慢的走了进来,穿过狭窄的过道,穿过货架。寻觅。
感觉他正在看着墙上的相片,黑白的静物和女人背影相片。
感觉他在端详马提灯,粗糙的正好的玻璃罩,铜色马提灯。
感觉他拿起了,明信片,印着铭黄色的森林和满天星的明信片。
感觉他捡起了地上摔断了腿的金丝眼镜——它本来就是坏的——然后拿出一枚粉红色碎花手帕,擦拭,放在桌面上。
一整套动作,十分的不突兀,自然极了,仿佛大家都应该这样做;只是我,尴尬的不敢抬头,继续装睡。
我听见,他,为八音盒上弦,是一直陌生的曲子;都这么久了,竟从来未曾听过自己店里的八音盒,竟然这么好听。一首从没听过,亦不知名字的舒服乐声。
这曲子,像是萤火虫纷飞,也像是繁星闪烁,像沙漏堆积,又如今天这样的一空烂云,沉睡,再沉睡,沉睡下去;太阳可以不爱为谁现身,天气冷了,房檐的积水都结成了冰柱,窗子上霜;我,就此冬眠。
不知多久,大立钟,当当响起。阳光再次回来时,已是昏黄,黄昏的光辉,斜照在我的身上,我打了一阵冷颤,眼镜又掉在地上了。钟表嗒嗒转着,针织围巾垂挂着,我呼吸。直到看到桌角的便签,才想起下午的事。
他买走了那个,我不知道乐声名字的八音盒,他支付的,多出了好多的钱;在桌面上用我的生了锈的,用来做笔筒的,方铁罐子压着…… 日复一日,日子平静,日色绵长……唯我的人生,又多了一些小小的,忧郁的憾事。比如我不知道那八音盒具体的样子,也不知道那段曲子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你进来,甚至不知道你的音容相貌……不知天黑。
但,我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至少,我知道,这是春夏之交,我知道今天的日子,知道你喜欢这里的一切,你还会再来……
因为
我们都喜欢这种旧
雨水在过去蒸发
现在的一切复古
你知道我的地址
你知道我有什么
知道他们的位置
喜欢他们的摆放
而我,我只知道
八音盒响起的时候
九十年代就快过去了
八音盒安静的时候
钟声恰好敲响
乍见了永恒
暧晴姑娘·澍臻
2018.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