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目送之中
思源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 龙应台《 目送》
很喜欢龙应台《目送》里的这段话,也很感同身受。
记得小时候,我胆子小,一个人总是怕走夜路,每回从爷爷奶奶家回我自己家,爷爷或奶奶都会站在那棵大柿子树下面目送我回家。小的时候,我胆小得厉害,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走一步总要回头好几次去张望那棵大柿子树下是否还有爷爷奶奶的身影。我非得确定他们还在那棵柿子树下,我才敢往前走。直至有人家的地方,我家便要不了几步就到了,我才放心不回头。
后来,渐渐的长大了一些,我已不再胆小。但他们还是习惯性那样目送我回家。有一次我走到拐角的地方躲了起来,在拐角的那个墙角,踮起脚尖看向那棵大柿子树下,我看到那里依旧有一个黑黑的身影够着身子往前张望,确定小路转弯的地方没有人走动,那个黑色的身影才转身往回走。
再后来,那条黑黑的小路重新铺成了水泥路,那棵大柿子树也因为修路被砍掉了。黑黑的身影变成了路灯下的身影。只是如今,早已见不到了当年那个高大挺拔的爷爷的身影,只剩下奶奶佝偻矮小的身影。
小时候,总是想长大,以为长大了,就不再胆小,就可以不再需要大人们为我点亮的那盏黑暗中前行的明灯。可是长大以后,我却后悔了,我宁愿我没有自己点亮那盏明灯的能力,我愿意一直在他们为我点亮的那盏明灯中前行。可是,却回不去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爷孙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他和你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你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站在小路的那一端,看着你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目送的方式告诉你:大胆往前走,不必回头。
目送这件事,在我看来,似乎是我的家常便饭。我每天,每个星期,每年每月,都会在亲人们的目送下,离开家门口,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母亲每次送我去车站,都会站在检票口门外往里面张望,直到我消失在人海中,她才转身离开。刚开始一个人背上行李出远门的时候,因为舍不得,放心不下,我看到母亲的眼眶常常总是红润的。后来,次数多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陪我走,也学会放手让我独自去走了,她开始微笑着目送我踏上远方的征程。
那一年,因为去武汉参加应征女兵的复试体检,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去,非嚷嚷着跟我一起。从火车站回家的那天,我因为确定自己有国家认定的先天性生理缺陷——手肘外翻,知道自己注定与女兵无缘,心中感到懊丧不已,一路上沉默不语。后来遇上堵车,导致最后时间很赶,我们拎着一堆行李,跑到取票窗口取票又赶去检票找列次,最终,还是错过了仅有的下午回去的那一趟车。因为没能赶上车,当时我很恼火。我自顾自的拿着票准备下楼去换票,母亲拎着东西跟在我的身后,几乎用跑的速度追赶我,本身就视力不好的母亲要捕捉我那么快的身影,她感到很吃力,终于忍不住朝着人群中大声喊我“圆圆,你走慢点儿,等等我,我赶不上你了!”
那时候,车站里面人来人往的,都是人,我几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是跟我同行。我听到那格外清晰的喊声,才意识过来,母亲还在我后面。我回过头站在原地,有些木讷的看着母亲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我这边跑来,炎热的暑气加上追赶的疲惫让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我突然由衷升起了一种罪恶感。她终于走到了我的身边,但却没有力气接着往下走。我低头看着本来就比我矮一截的母亲,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吁吁,那时竟然只到我的腰间,我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满脑子响起了一个责骂的声音“你知道吗?蹲在你面前的这个弯着腰大口喘气的人,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就在刚刚,你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情绪不好这么过分,走那么快,把她一个人丢在身后?”
那一刻我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罪恶感,是因为在这陌生的茫茫人海之中,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焦急,她小心翼翼的跟着,怕自己跟不上女儿,怕自己跟丢了女儿的那种无助与渺小。 也是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早已经比母亲高了!原来我印象中的那个笑靥如花站在车站外目送着我去上学的母亲,此刻在这个拥挤的人潮中却显得格外的需要我的保护。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她和你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你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而且,她用目送的方式请求你:能不能走慢点,再慢一点。
可是你看,时间它从来都是均匀分布的。它快不了,也慢不了。你总是想快快长大,你自以为还没有长大,可是,在这目送之中,你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大人总是想慢慢老去,总是自以为还很年轻,可是,在这目送之中,他们已经开始变老甚至变小,常常总是力不从心了。
在这目送之中,我慢慢地、慢慢的了解到,所谓长大,只不过意味着。它和我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着过去的自己。它站在过去,看着我越走越远,而且,它用目送的方式告诉我:顾好自己,过好当下,往前走,莫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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