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几棵葡萄,二十多年来,猫丢了,狗死了,猪卖了,鸡炖了,它都在。可能是年龄大了,力不从心,今年结的多,明年就结的少。和人一样,过了壮年,需要调养。
多的时候很喜见人,抬头是一片绿荫的葡萄棚,上面星罗棋布,吊满了一串串翠绿而饱满的珍珠。
七月是抬头仰望的时光,吃不着熟透的、只有遐思着青翠欲滴的葡萄的滋味。遥遥的,七月的葡萄,在八月才会走向全面的成熟。
七月也有很少部分葡萄会熟,那似乎是要献给鸟群的祭祀,葡萄熟了,鸟儿先吃,这是我所允许的。每天清晨,总有来历不明的家伙在啄食那种新鲜的美味,让人垂涎欲滴。
家里的葡萄不会打药,土生土长,原汁原味,也没有人给予它们过多的关照。就是自然生长的过程,我们只是从小在它夏日的绿荫下成长和仰望。
冬天母亲让我们把院子里雪纺一样柔软的积雪埋在它们的根部,做一个来年多子多孙的梦。母亲的心里肯定认为:这是生命的水源。纵然夏天的葡萄没有见过冬天的积雪,就像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母亲的乳房,可是婴儿曾吮吸着母亲的乳汁,血液里有那种久远相隔的味道,慢慢地会回忆起来。
七月十五日傍晚给妻子摘葡萄,用剪刀从四方八角才弄了一碗,她吃的美滋滋的。买来的洗了仍不放心,长在家里的根本不洗。七月十六日和妻子吵架,她带着小女儿回了娘家。三天后她回来说:谁摘葡萄了吗,为什么我走几天了还没有多少熟的?看来,她还不舍得这老院子里的葡萄。
感情和事物是相处,相寄托,相通的。夏天的葡萄和冬天的雪;成年的孩子和母亲怀里的婴儿;鸟群和葡萄;七月和八月;生命与时光。
久处的感情因时间而堆积,在人与物一生的青春、衰老里相伴,直到最后的腐朽、消亡。我的母亲成了黄土,我的葡萄成了枯枝。女儿成了妻子,妻子成了母亲,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我希望她们永远幸福。但是死去的,都会在春天里有一个不经意冒出的嫩芽,成为它的延续。平静的日子和伟大的爱,仍旧循环不息。
18–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