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弟弟出生了,妈妈的心一下就转移到弟弟身上了,我呢,从小公主慢慢变成了被爸妈遗忘的角落。
我从小就是黄头发,不知道谁给我取了个形象的外号“小黄毛。”尽管头发又细又黄,妈妈还是每天给我梳两个的朝天辫,再扎上漂亮的蝴蝶结。我每天跟在姐姐的屁股后,一窜一蹦的去小伙伴们面前嘚瑟。可这种待遇随着弟弟的降生慢慢没有了,妈妈只是胡乱的给我扎个马尾,朝外一推,说:“别烦我,去玩吧,快去玩吧。”
后来,马尾也懒得给我扎了,指使姐姐给我梳头扎辫子。姐姐不愿意,又不敢违拗妈妈,就偷工减料,用根头绳胡乱一捆,领着我跑出去玩了。由于我皮,和小伙伴捉迷藏玩的不亦乐乎,钻草垛,爬墙头,每天回家,不仅衣服弄得满是泥,头发更是成了张飞,免不了挨顿揍。
一天我又这样回家,妈妈烦了,一下把我拉到院子里水盆前,头被按进水里,一阵哗啦哗啦,盆子里的水就成灰色的了。妈一边给我擦头发,一边说:“你看看你,跑哪里去玩的,头发上除了泥就是草,不行,今天就给你把头发剃了,剃个光头吧,晚上咱家就不用开灯了。”妈说完就拉着我进屋找剪子,我一听就炸毛了,拧着身子不肯进屋,冲妈喊:“我不剃头,我不要光头,男的才剃光头,我要扎辫子。”妈踢了我一脚,生气地说:“你自己会扎吗?你看你天天扎煞着小黄毛,像个傻子。”妈三下两下就把我拽到屋里,一只手薅着我的脖领子,一只手去拿桌子上的剪子。我一看急眼了,逮住妈妈的手,朝着手背“咔嚓”一口,妈“哎哟”一声松开了我,“你个死妮子,敢咬我,……。”我顾不上听她说什么,像头小狮子“嗖”一下就窜出大门,跑了。
那是个夏天的中午,地上被太阳烤的就像随时要起火一样,街上没有人,都回家吃饭了。我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无精打采,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我不敢回家。从我妈妈的骂声里,我知道那一口咬的够狠,“这次完蛋了,回去肯定被揍死。”我这样想着,肚子又不挣气的咕咕叫起来。
总不能饿着吧,咦,我想起来了,二大娘家地里种着西红柿呢,天无绝人之路。“想饿死我,哼,没门。”我得意地想着,撒开腿朝村西头跑去。
二大娘家的菜地离村子很近,也就二三百米的距离,我一阵风就跑到菜地里,弯腰钻进西红柿秧里。我趴在地上,一点点移动,扒开叶子,寻找熟的西红柿。那时候西红柿是稀罕物,二大娘怕被人偷,天天过筛子样的一遍遍摘,有的还没完全红透就被摘走了,哪还有漏网之鱼。
六月的太阳真毒啊,不一会儿身上就被汗水湿透了,背心,裤子,胳膊,脸上,被西红柿枝叶里的汁染的紫一块绿一块,像个猴子。仰头低脑找了半天,连个西红柿的毛都没有,只好垂头丧气的钻了出来。
吃过饭的村民,三三两两地搬个马扎,摇着蒲扇,坐在树下,拉话家常,看到我这样,哄一声都大笑起来。
“哎哟,小黄毛,又挨打了?”
“小黄毛,你妈又不让你吃饭了?”
“啧啧啧,看这身上弄得,回家准得挨打。”
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没了。切,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啊。
我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们:“你们这些狗,都吃屎去吧。”
村民们一愣,随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挨骂了还这么高兴,疯了吧,不理他们了,爱咋滴咋滴吧。
我溜溜达达地朝村外走,漫无目的,又渴又饿。反正不能回家,回去准得挨揍,这是我打从记事起的经验,每次闯祸回家,妈什么也不说,等我进屋,“哗啦”一声插上门栓,一顿胖揍就开始了。
村南头是个大坑,坑里常年有水。妇女在这里洗衣服,男人在水里洗涮草料,孩子在水里浮水游泳。这个坑究竟有多深,谁也说不清,反正游泳最厉害的三柱子在水里扎猛子,从没有探到水底。水里鱼很多,我和小伙伴经常在水边钓鱼。就是把竹竿的一头绑一条细绳,绳子另一头绑一个罐头瓶子,瓶子里放上一小块馒头。抓住竹竿,让瓶子慢慢沉到水里,小鱼进里面吃食,轻轻提上来,几条小鱼就在瓶子里了。
我坐在坑沿上,看着水面不时有小鱼探出头,脑子灵光一闪,嘿嘿,有了,我可以捞鱼吃啊。
我朝四周看看,希望找个捞鱼的工具,正好一顶破草帽扔在水边。我脱掉鞋子,挽起裤腿,手里拿着那顶破草帽,一点点试探着朝水里走。帽子很破,又被太阳晒了不知道几天了,帽檐都碎了,只剩下帽子中间的部分。我双手托着帽子,让它完全沉浸水里,弓着腰趴在水面,等着鱼进来。
小鱼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不断进攻我的脚丫子,就是不进到帽子里,我直起腰歇歇,再弯腰趴在水面。毒辣辣的太阳照在水面上,都快亮瞎我狗眼了,晒得我后背又痒又疼,我咬牙坚持着。
一条小鱼游过来,小鱼游一会停一会,我耐心的等着,一动不动。“进来了,进来了,终于等到你了,小鱼。”我心雀跃起来,双手慢慢上提,哈,一条半扎长的小鱼躺在帽子里了。
我忘了一个成语叫“乐极生悲”,热、渴、饿再加上在水里站的时间太长,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下子栽进水里。
掉进水里的情景,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我想当时一定是晕过去了吧,不然以我的游泳水平,是淹不到我的。虽然那时我只有七岁,但在那个坑里,从北头游到南头,不歇气能游两个来回。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是从妈妈和别人聊天听说的。
那天,三柱子去洗涮牛草料,平时他都是傍晚才去的,那次是因为头天喝醉了,睡了一上午,到中午了,牛饿得“哞哞”叫,他才起来淘草。
三柱子把一筐草料沉到水里,一提一压,让草料完全浸透水。他抬起头,看到水里有一绺黄毛,开始还以为是玉米须。咦,这个季节哪来的玉米须啊?不对,是小孩的头发。“谁家孩子淹水了?”他大喊一声,一下跳进水里,把我抱了上来。
后来,我妈常和别人说,幸亏那天没给我剃光头,不然就没命了。
是啊,如果没有那头黄毛,今天的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喝茶,嗑瓜子,捧着手机写简文,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