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籁、地籁、天籁是老庄的一种思想境界,庄子特别崇尚生命的绝对自由,这种自由,可以超越社会的束缚、生理的束缚、生命规律的束缚。这听起来很玄、很假,特别像鲲鹏这种东西,说庄子吹牛都完全是小瞧他,庄子吹的鲲鹏可比鲸鱼大多了。
庄子也知道别人的感觉,所以他的《逍遥游》特别指出,如果不把思想的牢笼打开,就根本听不懂《庄子》想讲什么,藐姑射之山上的神仙就真的被人当成神仙了。其实,庄子是在用这些夸张的话尝试打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整个人生得到解放。
庄子发现,让我们的心灵不得解放的往往是我们自己,思想的牢笼把人们自己困住了。在庄子的时代,儒家墨家的思想充斥天下,还有各种千奇百怪但振振有词的小派别,人们不知不觉就被自己相信的东西锁住了,心灵就失去活力。
在《齐物论》中,庄子特别指出,千万要保持思想的独立性,千万要保持基本的怀疑精神,这样。所谓振振有词的思想,其实都是相对的。为此,庄子通过音乐做了一个人籁地籁天籁层层递进的比喻推理。
庄子说:什么是人籁?
人吹笛子、吹唢呐演奏乐器,吹笛子和吹唢呐声音完全不一样,但其实都是同一张嘴吹出来的,人籁就是人嘴里的一股气演奏出的乐曲;
什么是地籁?
天地之间空气流动,同样是一股风,吹过山谷,吹过水面,吹到树梢,吹过屋檐,吹过长空,吹过草原,各种声音完全不同,完全不能形容穷尽的天地间声音的大合唱,地籁就是天地间的一股气形成的自然界乐曲;
除人籁地籁之外,世上还存在天籁,什么是天籁呢?
人类历史长河中诞生一代代生命,生命之间各种思想发生交流与碰撞,这其实是宇宙规律老天爷吹奏的一部生命的交响乐,人们唠唠叨叨、言之凿凿、勾心斗角、喜怒哀乐,种种精神世界的变化,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自己生命的主宰,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追求着自己的生活。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是老天爷赋予的,每个人的脑子的运转也是老天爷折腾的,这就好像笛子背后有张嘴巴一样,就像山谷树林背后有一股风一样,貌似笛子演奏音乐、山谷树林发出声音,事实上,嘴巴和风才是乐曲的演奏者,我们每一个人,神秘的命运才是我们生命乐章的演奏者,才是我们思想精神的编织着。从人类社会的各种思想,到我们每个人的精神起伏,其实不过是天籁罢了。
人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在了这个世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自己生命的终结,“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只要变成人这种动物了,只要不死,就不得不在灵魂的海洋中奔波再奔波。
既然大家都是天籁,那些自以为是的思想和他们的是是非非,真就是那么回事吗?“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与合乎逻辑的推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庄子里面这句绕口令一样的话,就是想说明,其实人类的任何理论,都本质上是天籁,不过是宇宙吹出的一曲音乐罢了,音乐有的好听、有的不好听,但都是被演奏出来的,只有品质问题,没有对错问题,人对思想的选择,就好像反对朝三慕四、喜欢朝四暮三的猴子,其实,各种思想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没有的。我们现在头脑中认为的对错,是真的吗?其实也是可以放开的。
庄子这么说,并不是在简单地相对主义和稀泥,他其实想强调“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就是说,一个独立的人,一定要始终保持科学的怀疑主义的精神,保持头脑不断前进的活力。
很多人听到怀疑主义就觉得很滑头,绝对的怀疑主义当然是滑头,但是,科学探索的起点恰恰是怀疑。为了怀疑而怀疑是没意思的,但是,庄子式的科学怀疑是工具而不是目的,是帮助我们保持灵魂活力的保障。
庄子在《齐物论》中也提出了自家的世界观,但他并不固执己见。
这段看法非常哲学,也非常绕口令:“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理由与合乎逻辑的推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人世间的是是非非,生生死死,喜怒哀乐不就是天籁之音吧,人们靠地籁之音生存,无论怎么活自己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