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談他的觀察力如何啟動

總之,我去河邊觀察沐浴在朝陽中的柿子樹是有特別原因的。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在國民學校那雜草繁茂的校園裡看了一部露天電影…… 其中有一個畫面是開滿櫻花的樹枝特寫,就在那一瞬間我被深深地吸引了。那小小的樹枝,還有那成串的花和樹葉,微微地顫動,永不停息……

我看著電影轉而一想,那個特寫是在一個無風的日子,以大草原為背景拍攝的,不可能有這種事。這也許是為了表現在拍攝花朵和樹葉-也就是說不是幻燈那種靜止的畫面-這其實是攝影助理或是其他人故意搖晃樹枝的。我無論如何不能相信,這造成了我心上牽掛的問題。

於是第二天早上,離上學的時間還早,我就起床去觀察那朝陽照射下的樹枝,用昨晚電影當中同樣的拍攝距離,從近處觀察它。柿子樹的嫩葉在不停地晃動!而我的臉頰根本感覺不到一絲風......

像一個悔改者一樣,從那之後我養成了仔細觀察自己周圍樹木花草的細微之處的習慣。每當我注視時,樹木的枝、雜草的嫩葉都在不停地晃動,從來沒有停息。我驚訝地發現在那之前我從沒有認真地觀察自然界的事物,我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周圍有這麼多的樹木和雜草!在那個電影鏡頭讓我明瞭之前,我雖身處在樹林之中,踩遍長著小草的土地,卻什麼也沒發現......

毫不誇張地說,這一次的發現,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方式,更明確地說,我透過那微微顫動的柿子樹發現了包圍著山谷的整個森林。如果總是不認真地觀察,那些東西什麼都不是,只是死的東西,於是我開始時時刻刻注視著樹葉和小草,因此我被認為是老是盯著周圍事物發呆的孩子,被國民學校的校長盯上後,幾乎每天都要挨打。即便如此我也沒想改變自己這個新的生活習慣,戰後,在我盯著雨滴觀察一段時間之後,我終於創作了此生的第一首「詩」。

《如何造就小說家如我》<雨滴當中/有另一個世界>p.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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