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旧时年味
春的脚步已踏上了北方的土地,日光丈量着时间的流逝,白昼日渐拉长,夜晚渐趋缩短。每当此时,新年也就到了。年是中国人日历中、观念里一个特殊的存在,它是旧的一年的结束,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所以有“辞旧迎新”一说。由旧年迈入新年,这还是继往开来的一年,我们也期待“新年更胜旧年”。二零二四年的春节已到,我却在灯光交错中、在零星的鞭炮声中、在红色的灯笼对联中忆起了我的旧年,那段旧时光。
记忆中,我家的对联都是我一人亲自剪纸、亲自研磨、亲自下笔、一笔一划写下来的。我不光写自己家的对联,还写姥姥家的、大姨家的、二姑家的。我怎么就学会写对联了呢?首先一定跟我三年级时模仿写过毛笔字有关,再就是我父亲写对联时对我的耳濡目染。那时我常常在他旁边当小助手:割对联纸、摆放晾干写好的对联、整理对联送回各家……。
那年腊月二十八下午,父亲的一位朋友找父亲喝酒,父亲是个极其贪杯又极爱劝酒之人,两人推杯换盏,一言一喝,不知不觉就两瓶酒水下肚,结果送走友人后,父亲也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哪管它对联写了没有,院子扫了没有……母亲着急起来,大声呼喊着,呵斥着,扬言要自己拿碗画圈圈当对联贴(我母亲不识字)。可不管母亲如何在一旁呐喊,父亲就是醉得不省人事一般。无奈之下,我默默拿出红纸,取出割纸刀,心里默数着有几扇门,需要几个方块,几个横条,几个竖长条。我照着纸张的数量一刀一刀割下去,然后取出对联书,顺便取下日历牌,找好对联。何为好对联呢?我那时的标准有二:一是读来朗朗上口、通畅;二是其中的含义美好,祝福满满。我挑选出自己中意的,便心里揣摩着,壮着胆子而又小心翼翼地落笔,直到把几家对联全部写完。虽然我的字幼稚得很,也并不美观,但在长辈们的夸赞声中我似乎尝到了无尽的甜头。这件事的后果便是,父亲以后全然当起了甩手掌柜,对每年的对联压根不闻不问,把这事完全托付给了我,似乎信任满满!
如今,看着门楣上贴着的对联,红彤彤,极具喜庆之氛围,字迹整齐划一,含义美好,可它们离我很远很远。
记忆中,只有在过年时,我才能穿一次新衣服,这可能也是我小时候盼着新年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我曾无数次扳着手指头边计算边埋怨,“怎么年还不来呢?”其实我是想快点穿上新衣服,窜街走巷,把我的快乐与路人、与尘土、与空气、与全世界一一分享。那时人们的经济情况并不理想,中国的手工业远没有发展到今天这般如火如荼。虽然我也曾暗暗羡慕过别人买的新衣服,但我那些年穿得新衣服绝对是我这辈子穿过的最别致的衣服,那是母亲踩着缝纫机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如今条件好了,买新衣服这件事也变成了随需随买的一个司空见惯的行为。它已不像旧时那般奢侈,只有过节才可以,但同时它也正悄悄失去它原本的价值。也许正因如此,一件新衣穿在身上时,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快乐。现在的快乐愈加难得。
记忆中,大年初一孩子们挨家挨户拜年认亲也是一件顶重要的事,浓浓的人情味自然溢满其中。犹记得,大年初一早上我家的早饭还在进行中,就有一些亲戚的孩子结伴来给我父母拜年来了。他们推门进屋,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立在地中央,我父母刚要开口问话,他们却早已双膝跪在地上,齐声喊“给舅舅、舅妈拜个年”或“给叔叔、婶婶拜年”或“给大伯、大娘拜年”。妈妈赶紧下地把孩子们拉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备好的压岁钱放入他们手中,嘴里还不住地问吃饭了没有。孩子们拿着压岁钱,就像被祝福了一般,开开心心地就要走。那个年代,孩子们要挨家挨户去给叔叔伯伯姨姨舅舅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拜年的,他们要一一接受他们的祝福——压岁钱。压岁也有“压祟”之义”,接受了祝福,他们便能平安健康长大。可是,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人们的这一习俗也不知何时走进了历史。
记忆中的年味还体现在一系列母亲亲手做的食物上。新年来临之前,母亲马不停蹄地做豆腐、豆腐干、炸豆腐、压粉条、蒸馍……正如春节童谣所言“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可这样的生活已经与我们渐行渐远了。
忆旧时年味,慨时光飞逝。过去的已然过去,庆幸它们仍在我的记忆里。这一桩桩回忆,构成了今天饭桌上的一道道故事,响在我的孩子们的耳边。他们一个劲地说“妈妈,太好玩了,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