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悔亭,由你守。”
冬己倚靠栏杆,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睛。谁人会闯方悔亭呢?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高手吧,毕竟自己名声不显,也极少真正出手过。但杨辞余那家伙既然决意同青玄宗过不去,这两宗交战之际想必他不会疏漏任何一个细节。
难打的仗?可我最怕出力了。这样的状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好像畏惧了所有棘手的事情。可是青玄宗既然邀请他出手,即便麻烦冬己也推却不了。毕竟,青玄宗是江湖目前为止,想必此后依旧如此的,第一大派。
记得青玄宗那个黑衣的长老高杨着眉毛,自己去瞧他那张脸的时候只能看见一条缝儿的眼睛,还有他那黑洞洞的大鼻孔。记得他只是简单吩咐了:“守住了,飞叶剑派便有二十年的风光;没守住便长留方悔亭。这样飞叶剑派也还能存余香火。”
冬己是个喝酒很狂的人,但是在交际上面始终圆滑不了。记得那天,他听完黑衣长老的话后,是把茶从口中咽下去的。半天才吐出:“知道了,我死守。”
然后那个通报了门派由来的,却还不知道姓名的人,就走了。嗯,好像是自己的弟子侍候着送出去的。
冬己睁开眼拿出酒葫芦,凝视许久又放了下去。自己终究不是做掌门的料子,不过青宸霆那娃子可以。
想想自己接手飞叶剑派以来,除了把枫叶剑经精简了一下。好在新修的剑经让弟子们修行武艺来更加顺畅,只到须到冬己改良后的枫叶剑第二重,便能跃进江湖高手之林了。不过初涉此境,只是边缘高手。
且算得上一件大功!
青宸霆那家伙,会修炼到第三重吧。嗯,自己此次领命守方悔亭之前,已经把掌门令牌给了这大弟子了。
于是冬己拿起了酒葫芦,拔开了筛子,先狠狠地吸了酒香,浓郁的香味让他陶醉。
既然是死守,便是死,也要守住。
一念至此,冬己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酒水下肚顿生豪气,脑海里的念头一下就被冲的干净了!
“爽啊!哈哈哈哈!”冬己大笑,他起身把酒葫芦递给坐在亭子口的青庐。
青庐凝视了冬己一阵,推却了:“大师兄,你我回去再疼饮一场。”
“好!便等大开庆功宴之时再饮此酒。”将葫芦系在腰上,冬己负手站在亭口朗声道:“哼哼!我有十余载没有在江湖行走,此番便是枫叶剑法重震江湖的第一响!”
方悔亭,供往来明浩山庄路旅栖息的一座小亭,明浩山庄六条主道三条小道之一,经由方悔亭这条是寻常山庄采买货物输运物资的一条主道。亭边便是小茶铺,往日庄里管家亲戚便在这里售些粥面茶水,同做劳苦活计的脚夫们做些薄利买卖。
此时小铺子里,却尽是戒备森严的武林人士,肃杀之气冲销了青山之间最后的一丝烟火气。
青庐瞧着大师兄的背影,笑了笑。青庐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排行第五。飞叶剑派不过是偌大江湖中的一个小门派罢了,据说鼎盛时期全部弟子也不过半百。不过这样的小门派,翻看宗谱才知道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
原来飞叶剑派也是有几门绝学的。青庐抚摸着手中长剑想着。上几代人都在残卷里找振兴门派的方法,好容易到了这代,剑术上有大师兄天赋异禀,剑经上有三师兄悟性非凡。原本以为,门派传承将在这代攒下更深的底蕴,却不想十三年前,一场江湖争斗让三师兄丢了性命,让当时在场的大师兄自此陷入心魔,此后在自责和懊悔中苦研剑经。
算是为门派把三师兄那份未尽的责任补回来?
冬己眺望一重又一重的青山道:“老二隐于林间,做好侦查便于提前预知敌情。老四武功太低留在门派,也能照顾下后生弟子。”
“有动静!”青庐迅速起身,环视四周。
“呜呜——”
山林间传来刺耳的乐器声,茶铺众人闻声纷纷涌出,跑到大路观望的,跃上铺子顶张望的,还有窜上树四处眺望的……这一群人多半是为了求名而来的江湖人士。
笛声凄厉,音如浪潮,一圈一圈荡漾在山林之间。小路上,锦衣壮汉吹着长笛一步步独自迎着守卫方悔亭的众人走来。
只闻笛声,便知来者不善啊!
冬己与青庐暗道不妙,不知藏匿起来的张丰年与众飞叶弟子如何了。
竟然只有一人来闯方悔亭?
小铺众人纷纷将目光放在飞叶剑派师兄弟二人身上,虽然众人响应青玄宗号角前来助战,甚至有些初涉江湖并无人知晓的年轻人在无人邀请的情况下,自行前来参加两派之战,为的便是借此一战打响自己的名号。
可无论什么原因,这聚在一起的众人总归是各怀鬼胎。若是对方来了一帮人,也就一窝蜂上了,好歹浑水摸鱼,混战里总能捡些便宜。
是啊,江湖乱斗,便是在人心算计里,反反复复一片相同的刀光剑影。
一个人,只听其长笛之声,便可知武功内力之强劲!谁敢先上?谁要去送命?
“呜呜——呜呜——呜呜——”
锦衣壮汉吹着笛,众人望向冬己和青庐,冬己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壮汉,青庐扫了一眼小铺众人。
“是故人啊!”冬己抽出长剑走出亭外。
小厮们终于大胆叫喊起来:“来者何人!居敢独闯方悔亭!”
壮汉抬眸,三角的眼中隐晦可怖,即便隔着尚远,众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残烛门,红鬼。”壮汉声音嘶哑,声调听来轻飘飘犹如将死之人,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红鬼将目光锁定已经拦在他正前方的冬己,空洞的声音里有了一丝讽刺的情绪:“哦,故人。”
“还是仇人!”
冬己低语拦在了红鬼前方。
山谷里吹来一阵凉风,几片残叶被裹挟着滚过山路。
闯山之人和守山之人,都没有率先出手,二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寂静中。
……留疑点,埋坑。
“残烛门红鬼?你且记好,取你性命的是浪子辛鲤!”
一个青年,一袭白衣,一柄长剑,一路疾风。辛鲤自铺子而出,霎时间便到了红鬼跟前,白衣少年的轻功已有大成气象。
辛鲤的轻功很快,但他更快的是他的剑!
白衣青年出剑凌厉,霎时铁器交击之声铿锵不绝,红鬼原本对突然杀出的少年郎有些小觑,只一交手,这青年便叫红鬼陷入劣势。
“天下山川何其美,浪子悦越千万里。”
辛鲤且战且歌,仿若游戏了生死,那剑吐出的寒芒与长笛渐长的刚威都于他作了伴唱的小调。
“大道通畅小径曲,青山半转妄迷途。”
辛鲤唱着,刺激着红鬼,感受着剑上反震的力道愈大,他看到红鬼面容逐渐狰狞,他感受到自己正被对方嗜血的杀意包裹。
白衣青年歌声愈发嘹亮,曲调愈发热烈快活,辛鲤的剑也愈发的疾,像呼啸地狂风——是明媚张扬如烈焰般燃烧的少年斩出的剑风!
“一路披荆闯高原,荒野蔽阳剑开天!”
铁器激鸣,花火四溅,少年高歌肆意于山谷,少年意气激荡在水墨色的方悔亭。
冬己暗暗赞叹辛鲤武艺修为,在青年武夫中已经属于第一等。可是像辛鲤这样的少年天骄,红鬼十三年前就当着冬己的面斩杀过一位——飞叶双骄的方尺雨!冬己的三师弟!
冬己大口吞下烈酒,双眼发红,低吼:“老鬼,你该往生了!”
“我曾轻身向狼山,石艰风冷森恐高!”
一开始剑还压制着笛,此刻笛已镇压着剑。红鬼长笛挥来,辛鲤已然没有周旋的机会,只能匆忙地格挡,抵御一笛辛鲤便闷着气倒退一步。长笛只是一棍棍地打向辛鲤,辛鲤却觉得红鬼的笛犹如无边无际的大山向自己覆盖下来。
可他换气后还要高歌,原来游戏欢快的曲调徒然变成了仗剑的白衣少年被困在黑森森的巨岳之间。
不可出,无可攀!
“灵鹿……噗!”
红鬼占了上风,嗤笑着一笛打退辛鲤,这一笛打的少年倒退不止,打断了少年的歌声,打的辛鲤口吐鲜血跌于地上。
“呼!”
未等辛鲤及时起身,红鬼又一笛奔着辛鲤镇压而来,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戏谑,明明是要就此一笛杀了辛鲤,他邪恶的脸上却不染一丝恐怖,连恶毒的杀意也没了痕迹,只有欢愉地笑,仿佛正舒适地游戏。
“咳咳!”
辛鲤连忙翻滚躲了一笛,仓皇中后背挨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又叫他飞出去几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