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9月1日,康家坝村五组村民屈永连去世了,屈永连是贫困户,帮扶他的是南郑区行政审批局干部张灵军。张灵军正在村部办公室整理扶贫资料,听闻这一消息,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屈永连家跑。
路上遇到村民招呼他:“张主任,你这急冲冲地干啥哩?”张灵军彷佛没听到,又彷佛低低地在喉管里咕噜了一句:“屈永连走了……”山区的秋似乎来得更早一些,山路两旁的绿植被薄雾笼罩,影影绰绰,雾气扑进了张灵军的眼睛,他使劲揉了揉,潮潮地,湿湿地…….
从村部到屈永连家有半个小时的山路,张灵军的腿脚机械地移动着,几年来与屈永连相处的一幕幕如电影般闪过脑海。
屈永连是位年近八旬的老头,秃顶,脑袋边仅存的一圈头发全白了。屈永连无儿无女无配偶,一个人住着两间土坯房,属于五保户,兜底扶贫对象,他耳朵不好使,但脑子清楚。第一次见面,张灵军就被这个倔强的老头尥了蹶子,张灵军劝屈永连搬进敬老院,屈永连说:“你咋不去?”张灵军哭笑不得。
隔几天又来屈永连家做思想工作,张灵军说;“你年岁大了,一个人住这里我们不放心呀,敬老院有一日三餐,还有伴儿陪你说话…… ”屈永连扯着嗓门:“你把我送进去,我也要偷偷跑回来,不习惯嘛,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再做工作,屈永连就不理他了,只用一双眼睛瞪着他。村镇干部研究后把屈永连作为分散供养对象,屈永连的心愿达成了,年年月月往屈永连家里跑就成了帮扶干部张灵军必做的功课。
屈永连的农村合作医疗应缴费220元,政府全部买单,张灵军给他送医疗证时,发现屈永连腿上有几个红疙瘩,问他:“痒不痒,疼不疼?”屈永连说:“啥感觉没有,谁像你们城里人!蚊子呀、虫子呀,早都习惯了。”第二天,张灵军给他送去了风油精、蚊香。屈永连一边往腿上抹风油精一边豁着牙齿地笑:“凉的很嘞,好,好….”
三伏天的时候,张灵军建议屈永连把被子衣物都拿出来暴晒一下,去潮、消毒。屈永连顺从地照办了,院子里的树木、凳子、晾衣绳上全部搭满了被子衣物,像飘摇的旗帜。张灵军抿着嘴地笑,这个犟老头啥时变得这么可爱了,言听计从,温顺和蔼。
也是这次,张灵军发现屈永连没有厚实的内衣,入秋后他一直惦念着这事,树叶变黄的时候,张灵军给屈永连送去了加厚加绒的保暖内衣、自家刚刚置换下来的毛毯。屈永连又高兴又担忧地说:“你娃,一月才挣几个钱,不能这样花……”张灵军说:“收下,收下,不碍事,只要你少感冒,别生病,就是帮政府大忙了。”屈永连晃动着通红的信用社储蓄本本自豪地说:“我有钱,光五保金都花不完….”
今春去屈永连家里更新资料,年龄那一栏更新为80,张灵军颇有成就感,屈永连除了听力退化的厉害,跟他对话要大声地吼,其他方面都很乐观,皮肤红润,腿脚灵便。张灵军帮屈永连打扫屋里屋外的卫生,屈永连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忙出忙进的张灵军,模糊的记忆如游丝般一点点聚拢,屈永连忆起来,他也是有亲人的,他有两个侄子,都在外地打工,好些年好些年没见过了,侄子的孩子应该跟眼前这个年轻人年纪差不多吧,他们都在哪里,都干什么呢?
张灵军一边拾掇院落卫生,一边寻思着,村部正在改建,他和村镇干部已经协商好给屈永连在村部留出一间新房子,竣工后就把屈永连搬去那里住,一是安全性,二是村部人流量大,便于照顾,毕竟是80岁的高龄老人了。
昨天去看望屈永连,还和他聊了几句,张灵军问他:“身体有啥不舒服吧?”屈永连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头靠在门框上,微闭着眼睛:“没有,没有,嘴才碎,天天都要问一遍。”屈永连爬到床上,说是瞌睡来了。张灵军打开橱柜的抽屉,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的一搪瓷碗腊肉,张灵军问:“一次咋弄这么多肉,能吃完吗?小心放坏了!”屈永连一边鼾声响起起,一边又梦里糊涂地回应一句:“吃得完,吃得完……”
张灵军失落地走在山路上,“屈永连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昨天你还好好的!”上个月,张灵军刚从中国扶贫网上给屈永连申请了一幅价值3000元的助听器,东西还没到,屈永连就再也没机会用了,张灵军感觉很憋屈。
前脚后脚的,张灵军刚到屈永连的院子里,村干部一行五人也到了,村主任拍拍张灵军的肩膀说:“没啥没啥,人固有一死,80岁算高龄了,没病没灾,寿终正寝,是喜丧,大伙儿别伤怀了,操办身后事要紧。”
三天以后,一场庄重而周到的葬礼在康家坝五组举行。邻居说,屈永连一辈子没离开过康家坝,60岁以后连镇上都没去过,没儿没女的,但活得并不差,有政府扶持关心,丰衣足食,人生也算圆满。
张灵军站在落日的余晖中,山野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回想着那个倔强又可爱的老头,神情黯然,竟生出一分与亲人告别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