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起这个人,觉得自己很惭愧。
第一天去初中报道,我带着不服气走进了我的初中校园。在我看来,我明明能上很好的初中,却因为某些原因,只能就近入学。
上学之前妈妈告诉我:“别怕,我们村里很多小孩都在这所学校读,说不定你会认识到更多好朋友。”
我独自站在班级门口,看着门口的名单。很多跟我同姓氏的,大概就是妈妈说的“同乡”,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了解,我只是来读书的,并非来交友。
但我还是记住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像小说女主角的名字,在众多3字名里,那个2字名显得亮眼。
许卿。
听名字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后来,我发现她是残疾人。
放学的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走出班门口,等全部人走光了,她才走。
因为我是画板报的,所以对她最后一个走出班门口的画面,印象深刻。
我原以为所有人,会因为这点小特殊,能对她温柔一点,多帮助她。但所有的想法都是我以为。
当时,我所在的学校是一个风评很差的学校,生源大多来自附近的几个村,还有只为混学历的金钱降落伞。
那是我第一次走近她。上学路上我碰到她,每次看到她我总是会冒出冲动的四个字“需要帮助”,我总是下意识地去扶她,可她一个人能慢慢走。
在我的印象中,她不太讲话,就算我在一边问东问西,她只是简短回答我。
我问她:“你的名字好好听,是谁帮你取的?”
“一个远亲,很有出息,是小学英语老师。”许卿回答。
我能感知到她炙热但含蓄的情感表达,她经常冲我一笑,在别人面前她不常笑。
我们算不上朋友,就是关系近一点的同学,也只是我单方面靠近她,她对一切都很淡漠。
有一次,我跟她一起走进班里,班里的人开始起哄。
“你跟瘸子一起走,不怕也变成瘸子吗?”我当时忍着想把整个教室的座椅倾倒的怒火,而许卿只是穿过我,淡然回座位,翻开书看着。
从此,我经常听到背后几个八婆女生咯叽咯叽的笑声,听到我头皮发麻。
同桌跟几个要好的朋友都劝我离许卿远点,免得染上班里人对许卿的校园暴力。
一开始只是三俩混子,总是语言暴力许卿。
“许卿,你脚是怎么瘸的?”
“许卿,你以后也是嫁给一个瘸子吗?”
然后恶搞,把许卿的自行车车胎戳破,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一个人,一个从某些层面上看,需要我们帮助的人。
“你不要管她,否则下一个被暴力的可是你。”一个男生对我讲。
然后同桌告诉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到底清醒不清醒?”
我想这句话不应该这样用。
但我退缩了,我害怕排山倒海压过来的校园暴力,告诉老师也没有用,惩戒了一个,还有无数个,当时的风气就是这样的。大家的善良,被雾霾压住了,都看不见了。
班里人骂许卿,嘲笑她,拿纸扔她,我也装作看不见。每当想起这个,我就好想冲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一拳。
后来新班主任上任,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我偷偷地跑去跟班主任说,那时候正值小长假。班主任要我当她助手,去班里几个同学家访。
许卿是家访名单上的之一。
她家在开麻将馆。我跟正在麻将桌上的许卿妈妈解释,这个眼前的小姑娘是许卿的班主任,
“哦,班主任啊,许卿,去倒点瓜子给老师磕。”
手里的麻将牌没放下过。
许卿爸爸出场,直接来了一句:“老师,要不要打两桌麻将,我叫人让个位置给你。”
老师忙摇头。
与其说我们走出许卿家,不如说是班主任带着我落荒而逃。
回忆许卿爸爸的话,许卿她爸说:“幸好孩子生得多,不必指着这一个。”
他叼着一口烟,慢慢吐露的不只是烟雾,还有许卿以后的命运。
“读书,会读就读,不读书的话,打工别人也不要,等着嫁人。”
对当时的我来说,随着烟雾吐露出来的一字一句,字字像针扎。许卿在一旁坐着,一副早已司空见惯的姿态。
我跟班主任说,我觉得许卿太可怜了,可是我自身不保,我很懦弱。
老师拍拍我的肩,没说啥。作为老师,她明白这些学生都不怕他,甚至越来越肆意。
后来我转学去更好的学校。
转学那年,我得知原学校也分班了。
听说许卿班里有一个很雄壮的男生,每当那些人又出来取笑许卿,他就出来骂施暴者。这个男生很有正义感,而且家里有背景,大家都怕他,让他三分。
我庆幸,我做不到的,有人做到了。
我有时候想起许卿,又想到自己,想到班里的人,我们都不是善良的人。
其实写到这里已经是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了,但生活不会在幸运的时候结束。
许卿上了高中后,成绩蛮不理想,并没有考上大学;那个雄壮的男生考上了大学,有了女朋友。
我想起许卿爸爸口中的烟雾,生活终究不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