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年春节期间,与漆玉华聊天,她已在浦东祝桥当教师了,聊着聊着,我忽然想到棘儿已虚岁八岁了,按当时规定,要八足岁才能上学,我说:“玉华,你能帮个忙吗?现在不是有春季班,棘儿要到明年春季班才能上学。你带他到你们学校去报名上学。不过,你要辛苦较关,不仅要教他,还要在生活上照应他。”“没关系的。我教一年级,让他在我班上好了,除外不就是带他吃三顿饭,晚上做完功课安排他洗脸洗脚,脱衣睡觉他自己会的。”本来,在乡下,晚上就没事,几个同事备课伴着闲聊罢了。”我说:“你要辛苦较关的,等于当妈妈了。”她脸红了,又说了句:“没关系。”她将棘儿拉到身边:“过两天,就跟老师去上学。”一种新的生活将来临,棘儿高兴地点头。于是在开学前一天一早,漆玉华带了棘儿去了祝桥。棘儿走了,晚上喆儿一个人睡小床,我要陪他与他一起睡,他还不要。看他舒服地睡在床中间,我怕他半夜里翻身掉下来,用二个靠背椅靠在床边。第一晚,阿芳担心:“长虹要给玉华添手脚了。”我说“让孩子锻炼锻炼,下学期就转回来。这样,提早一年上学了。”一周后,俩人回来,我即对漆玉华说:“给你添麻烦了吗?”“没有,他很聪敏,上课认真听。我在课堂上提问,那些乡下小朋友回答不出的,就叫他,他都能回答。下课后,也能就做功课,只是,二个字写得不怎么样。”这样,我们谢了玉华。我对棘儿说:“晚上,漆老师要备课,你不要给漆老师添麻烦噢。”他点了头。
一天我上中班,半夜回的家睡觉,做了个梦,梦见岳父死了。我惊醒,一看,天还未亮,再要睡,怎么也睡不着,待阿芳醒来,我告诉她梦景。好说:“梦是反的,梦中不好,其实是好的。”我说:“不管怎样,等会儿,我去看看阿伯。”八点多就骑车去了漕河泾。一进门,岳父一人坐在客堂里发呆,看到我就站起来对我说:“已巳,侬搭我准备准备后事。”我一下子全身汗毛管都竖起了,对岳父说:”好的,我会准备的。阿伯,侬身体很好着,不用担心。近日,饭吃得落伐?睡觉好不好呀?”“都好。”“那好。”就与他聊一会,岳母买菜回来,看到我,很高兴,要留我吃中饭。我不敢对岳母说起我早上的梦,及刚才岳父对我提出准备后事的话。只是与俩老说说棘儿去乡下读书等事,谈了会,就回转了。
一路上想起岳父一本正经,劈面就说准备后事的情景及我的梦景是如此的密扣紧丝,真不可思议。难道是心灵感召。再想岳父有三个儿子,可他却对我提出,可见他对我是多么信赖,我决不能辜负老人家,回家定要与阿芳商量了,去买寿衣的料子。阿芳听我的叙述后说:“那,我晚上问问徐师傅(他和他舅舅,也是八一一厂职工,曾做过红帮裁缝)寿衣裤要多少尺码。侬急来些的,明朝上午去买好了。”说定了,我心也就定了。星期天上午,带了两个儿了一起去了漕河泾,拿出寿衣料子给岳父看,岳父满心欢喜。我对岳母和郎舅们说:“阿伯、姆妈是世纪同龄人,今年七十三了,作冲格喜吧。”他们同意,有备无患。
三月七日,我又是中班,吃夜饭时(七点半),阿芳带了喆儿来车间里,找到我,叫我到外面,告诉我:“阿伯身体不适宜,二哥来叫阿拉。”我一听,就想起梦与阿伯要我准备后事的话,马上紧张起来:“去医院看了吗?什么毛病?什么时候发现的?”“二哥说,先是吐与肚皮泻,后来不吐只是泻,都是黑颜色”我马上接口:“这是胃出血。”阿芳继续说:“于是大哥二哥将爸送了八院,二哥来叫阿拉了,二哥现在在那厂门口。”我马上一起去厂门口与二哥见面后,说:“你们先去,我下班后来医院。”待我到医院,阿伯已进手术室开刀。我问:“医生说什么毛病?”大哥告诉我,医生拍着阿伯的肚皮说:“那看,老人肚皮绷绷硬,肯定是肠里出毛病,要开刀。”我又问:“那,在家里泻血又是怎么回事?”二哥不响,大哥说:“阿拉不懂,到了医院,只有听医生的了。”我想起喆儿的手,不禁说了:“起先,不送八院,直接去枫林路中山医院就好了。”下半夜一点多,一个医生用托盘,托出一段粗粗的肠子:“肠梗阻,切了就会好的。”我说:“怎么会是肠梗阻呢,泻血又是怎么回事?”那人说:“阿拉是医生,还是侬是医生?”鄙夷不屑,傲慢地拿了托盘走了。我对三位郎舅说:“最好转到中山医院去。”这时阿伯被推了出来,到病房,老人家一直昏迷着。大哥说:“现在这样倒不能再动了”。我也不敢坚持叫救命车转院,万一路上出了问题,我怎么负责法。
三点多,只听岳父喉咙里响了响,嘴唇动着,我立即耳朵贴到岳父嘴唇边,一点声音没有。忙叫:“快叫医生,阿伯有话讲,发不出声音了。医生睡眼惺松地来看了,拿听筒听了听,说:“老人走了。”我这下火大,我说:“刚才主治医生是谁,把他叫来,人活活的葬送在他手里了。”我这一嚷嚷,把医院人员惊动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来,一个陪着的医生给介绍:“外科的支部书记。”我大声地说:“一个活人被你们糊乱诊治,死了,你们怎么交待?”他让人拿来病历,翻了翻,医生没错。”我继续大声说:“在家里是拉肚子、泻黑色的血,这是胃出血,怎么会诊断成肠梗阻,还说切了会好的,现在人死了,你们怎么说法?”“首先,我们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你大声喧哗,影响众多病人(其时,阿芳拉我手臂,让我别吵)这很不好。其次,我想你不会是医科大学毕业的人,我们才是医生。关于治疗怎么跟你说也说不清的。”大哥、二哥也劝我:“阿伯去也去了,吵,他们也不会赔阿拉什么的。”当时,中国没有医疗事故处理机关无处告状。我当时骂了句:“这里阿胡乱医生真多。”那支部书记瞪眼,吐了一个字:“你。”“我怎么样?我的小儿子手烧伤其中一个指头深三度了,也是你们这里的阿胡乱医生只给胡乱包扎,不用夹板,害得我小儿子手残疾了。那支部书记听我这一说,也就只有瞪眼的份了。三位郎舅劝说,阿芳生拉硬拽的把我拉离了。
回家路上岳母伤心地哭泣,说:“老头子不该死的,是医生拢杀的。应该好好地骂伊拉一顿,要伊拉赔命。”大哥说:“医药上阿拉不懂,也搞伊拉不过的。“二哥不啃声,致亮说,阿拉呒末路子,有路子的话是可以搭伊拉搞一搞,人是呒没办法了,多少好赔点钞票。我听了,才说:“阿伯自家搭我都有预感。”于是将我的梦与当日一早来,阿伯要我准备后事的话说了,劝慰岳母:“姆妈,这或许是阿伯的命吧,否则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说到此,己已巳先生告诉笔者:我并不相信迷信,但冥冥之中有些事还真难说。我说的是故事,可完全是事实。岳父过世,我有一天的假期,八日那天中班未上,与徐师傅商量了,在长日班下班后,让他请了他的娘舅,二人一起到我岳母家来。二人一到先表示了哀悼,吃了夜饭,就赶夜工,连夜赶制了寿衣寿裤,阿芳等也帮忙,赶制了白腰带。那时还未恢复穿孝服,也不敢制、穿,怕被扣上阶级斗争新动向搞封建迷信活动等帽子。黎明前收了工,徐师傅对我说:“不是为了要钱,只是做这种衣裳,为了解晦气,总要意思意思,收点工钱。另外,半夜里是吃过点心,我们走时,还是要吃二只水哺蛋。”“好,我搭伊拉讲。”我拉了阿芳与三位郎舅讲了。五人商量下来,水哺蛋没问题,工资付多少三位郎舅有些踌躇。我说:“客气点,给六元一个人,按三元一工,一夜天算二工人工。另外,六、乐同音吧(上海话是同音)。”徐师傅和其舅拿了钱吃了水哺蛋满意地走了。
九日上午就去龙华火葬场(当时不叫殡仪馆),由康健公园工会来主持追悼仪式,办了丧事。待周六,漆玉华带了棘儿回来,阿芳就给棘儿带孝—左手臂上给套上缝有一小块红布的黑纱袖套。玉华表示了哀悼。星期日,我与漆玉华商量,借外公逝世为由,把棘儿转回上海来读书。玉华一口答应:“应该没问题。”这样,棘儿就回来读书了。
因岳父过世,岳母没工作,让三位郎舅每月给岳母八元钱,岳母依旧自过,岳母告诉我:“这样,你们礼拜天还好来来。”我说:“我们也给您八元吧。”“噢要,美芳不工作,唔一个人负担重。”阿芳讲:“我送点东西给三楼上的楼组长,请他去里委讲讲,到南面的生产组去上班。”我们的楼组长是我们厂的退休干部,原是厂工会副主席。我说:“人家会收吗?”阿芳笑我不领市面:“现在托人办事,哪有不送礼的。不送礼谁给你办?”“那,侬送点啥?”“伊拉老太(老婆)身体不大好,送一斤红枣、一斤鸡蛋就可以了。”郎舅们说:“这份礼蛮重了。”这样,过了二月,阿芳就去新村里的生产组上班了,每月有了卅八元收入。hihu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