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苟冷残终于痛醒。
发现自己没死,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捡回了一口气。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养伤。
凭他的武功素养,他的潜意识里万分明白,左侠只是启动了一下防御性程序,可谓是对他留了九分余地。
他的伤势是因为自己杀心过重、用尽毕生全部力量,被左侠的防御力反弹而造成。
也就是说,他是被自己打伤的。
若是左侠想要他命,他早就化灰了。
但苟冷残就是苟冷残,他已被仇恨彻底冲昏头脑。现在,他只想报复、发泄。
他“抡”起右臂狠狠地“擂”向床板……
但他没抬起胳膊,胳膊折成三截,此时正绑在夹板中,一动不能动,稍想用力便痛入骨髓。
他只好“大声咆哮”——却发现自己呼吸都很困难,连呻吟一声都痛。
他只好无奈地躺着。
他左臂没折,但也抬不起来,因为他左手握刀顶住石壁时,被强大的反弹力震伤,现在肿得像一巨大的咖啡色馒头。
只有左腿没受重伤,还算灵活,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仍是动不得。
仇恨像一团愤怒的火焰,燃烧在他的五内。
不过,这样的情绪对他伤势的恢复毫无益处。
可惜他不知道这一点。就算知道也控制不住他的万丈怒火。
(五)
左侠并未走远,他还在五行山上。
五行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再次归来,五行山已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沧桑,过去的小道观已不复存在,但对他而言,也就离开一、二年时光,他对五行山的一切记忆,还全部保留着。
现在的他,已经从一个十五岁未经世事的道童变成一个成熟度已超过一千岁的十七岁青年。
他的左侧程序中储存着世界上几千年来留下的阅历。
使他仅仅两年,成长速度就如此惊人,惊人到他自己也会惊掉下巴……
道观已在二十年前被拆,现在是苟冷残家演武场外的后花园,他过去住所里搭床的地方,现在是一座假山。
这座假山石本是道观里的一个乾坤道场,说白了就是一把出入玄界的密码锁。
左侠抚摸着这座假山,他想起师父,想起自己在这里长大的童年。当然,还有他自己离奇的身世。
(六)
他的身世,连他的师父玄空也讲不清楚。
他是在出生不久以后被一条狗叼到道观门外的。
每天早晨,玄空都会打开山门,打扫一下门外。
那天,下了一夜大雪,玄空早早就起来扫雪,他扫完道观,准备扫一下山门外面。
当他打开山门,发现门侧雪地上卧着一条黑狗。它两条修长的前腿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彩团儿,那个彩团在它的腹毛下蠕动着……
看见玄空,它马上流出两行清泪,用两条前腿交替敲击起地面,嘴里还低声发着“呜呜”的声音,似有所求。
玄空走向黑狗,黑狗马上跳开,向玄空示出那个彩团儿,它巴巴地望着玄空,一边发出娓娓而低沉的声音,一边用右前爪指向彩团儿。
玄空走过去验看,发现彩团是个小棉被,里面有一个脐带刚落的婴孩正在打哈欠,他全然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
玄空望了一下四周,尽是茫茫白雪,狗来时的蹄印已尽被覆盖,而门外,却留有无数狗蹄印。
可见,这狗一夜间一直在门外和婴孩间徘徊,它一会儿跑到门外探听,一会儿又跑向婴孩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婴孩儿,却又不敢敲门。
它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婴孩,直到玄空出来。
万物有灵!
见玄空把婴孩抱回去,那黑狗顿觉释然,它似乎还有重要的使命,闪电一样消失在茫茫雪山,玄空怎么呼唤也无法使它停下飞跑的脚步。
次日,它回来了,径直爬上观墙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从树杈攀爬到树梢,这树梢离道观的墙很近,它一跃便趴在墙上,再一跃,便从墙跃入道观,径直朝着孩子啼哭的方向跑去。
此时玄空正在厨中手忙脚乱地为婴孩准备食物,忽然听到院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下,赶紧出来查看,只见黑光一闪,扑入卧室房门。
他急忙跑进房门,却看见床边卧着一条黑狗,正朝自己摇着尾巴。
从此,黑狗再没有离开过道观。
那个婴孩长到四岁时,玄空给他取了一个姓——童,希望他永远像孩童一样清澈、纯净。又取了一个法号:少真。希望他永远有一颗纯真的少年心……
(七)
想到黑狗,左侠便想起自己的程序里有一个“万物沟通”程序,还从未使用过。
如果黑狗还在,启动这个程序,完全可以向黑狗打听出许多秘密。
可惜黑狗在他五岁时已经消失,如果黑狗还生活在五行山上,离它消失也已经三十年,它一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左侠此时已经跃出苟家山庄的演武场侧花园,他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来过。
墙外野林中,有许多左侠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株老树,就是黑狗当年爬上的那棵树,那条最长的树杈直指苟家山庄,黑狗就是顺着这根树杈跃入道观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棵树的树身上竟然有刀锯加身的痕迹。
左侠想到这里,不由就用手抚摸起老树的伤痕,嘴里念叨道:“怎么会有刀锯之伤?”
“是苟冷残二十年前年建山庄时砍的。”声音很奇怪,不像人发出来的,却回答得是那么清晰。
莫非“万物沟通”程序被启动了?
左侠环顾四周,并不见有走兽经过。
“是谁在说话?”左侠问道。
“我,你的老朋友。”还是同一个声音。
“你是……”左侠除了黑狗,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异类是他老朋友。
“我已经一百多岁了,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声音中带着慈爱。
“你是大树?”左侠不敢相信自己的左耳朵。
“对头,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问吧,我都知道。”左侠没想到大树这么懂他的心思。
“是的,我想知道我的身世,还有黑狗为什么消失了?”左侠语无伦次起来。
“黑狗消失是因为它太老了,不想让你看见它而伤心,所以悄悄地躲在一个人不知鬼不觉容易塌方的地方自埋了。黑狗的主人就是你的父母,他们住在山下一个小镇,雪夜家里发生了变故,它受主人重托把你救上山,可惜你获救以后,它去找主人复命,发现你的主人已遭遇不测。”大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左侠的右侧身体被大树吹得凉丝丝的。
“我父母他们,姓什么?”左侠问。
“黑狗告诉过我,姓苟。”大树说。
“你能和黑狗聊天?”听说狗和树可以聊天,左侠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
“在这个地球上,除了人以外,任何事物之间都可以互相沟通。当然,人里面,你除外。”大树道。
“啊?怎么是这样?我还以为只有人懂得沟通呢。”左侠才知道万物间皆可相互沟通这件事儿。
“人是最不懂沟通之物。人不光不懂与万物沟通,连同类也无法正常沟通。人是一个得了封闭症的可怜物种,万物曾用尽许多方法,都无法做到与人沟通。可叹!”大树长叹一声道。“你虽然是个例外,却也是凭借半残的身上携带着的异物才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这……”左侠忽然感觉右脸红了,左脸虽然也红了,不过是启动了一下模仿右侧的程序,改变了一下颜色数据。
“我有许多话想对人说,可惜没有一个人听懂。还好你能听懂,我们在下一章节里好好聊聊,怎么样。”左侠感觉大树的语调很像三十五世纪的某一个导师。
“好的,老朋友。我又产生了许多问题。”左侠很兴奋。“那就下回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