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闲的时候我喜欢写东西,长长短短的文章,参差不齐的诗句,有的轻快,有的幽怨。写好了标上日期传到空间里去。我知道有心的人一定会看,无心的人不必去看。每个人时间在分离,距离在分割,世界仍在交融的最后也只剩下那么几个人。在零零星星的评论中,许毅年的总是一大段,我知道没什么文学细胞的他一定是在哪儿去抄的那些美得让人落泪的句子。他一把揽过我的那些手稿,大大咧咧地说,“都拿给我欣赏吧,以后这些文字可是价值连城哦,爷我身价可就倍增了...”我拍他一下,一脸倨傲“关你什么事”。
一直觉得,人不应该只有眼前的世界,还应该有个更诗意柔和的灵魂世界。
日熏微梦,蝉声寂静了光阴;
庭前花下,和风温暖了清颜。
毕业前的那个暑假,我们三个人去了香格里拉,从四川甘孜的康定进入香格里拉区域,在路上时,许毅年说,“你们一定知道红遍大江南北的《康定情歌》吧,让我来给你们唱一段...”说完就开始扯着嗓子唱起了,“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熟悉的溜溜调和许毅年搞怪的表情逗笑了一车的人...
看过了圣洁的贡嘎神山和碧草连天,繁花似锦的塔公草原,还有塔公寺五彩缤纷的经幡。蓝幡是天空的象征,白幡是白云的象征,红幡是火焰的象征,绿幡是绿水的象征,黄幡是土地的象征。随风而舞的经幡飘动一次,就是诵经一次,在不停地向神传达人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我们在经幡下站了许久。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尘世俗子来说,藏族同胞面对佛塔的虔诚目光里、转塔时的不倦脚步里,包含着太多启迪。比起风景,更值得思忖的,是那些佛塔下的人们所带给你的心灵的感悟...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雪山和真正的草原,我们一路惊喜而来,绝美的景色化作了我们相机里的胶片和心里永恒的风光。
从理塘南下赴我们要去的地方—稻城亚丁,继续是一条天路。但却似乎是忽然之间,道路两侧大片的草原不见了,巍峨的雪山也隐退成背景,一片“幻境”铺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一片无边的、石头的海洋。仿佛天神一掌荡平了所有的大山,然后将所有的巨大或渺小的极不均匀的石块洒在了这上百公里的高原之上。于是,石块压着石块、石块垒着石块、石块蹭着石块、石块抱着石块、石块牵着石块、石块拥着石块...除了石头外,还是满眼的石头。也许造就这嶙峋世界的天神也意识到了这片荒原的的苍凉,不满于它的单调,于是抓出一把钻石,随手一撒,于是大大小小的海子便散落在石块的丛林,以其晶莹剔透和纤尘不染连通了天地的心情...
面对如此奇异的世界,有一刹那我们甚至觉得眼前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想说的任何话语,也都在即将出口的一瞬间,变成了无声地感叹。
这幅场景,我在以后的岁月里常常想起。
在摩西古镇我看上了一个藏胞手上拿着的手链,有着环绕的古铜色叶形薄片和点缀其间的精致小巧的青玉。可那个看起来温和友善的藏族汉子说什么也不愿卖给我。在我一步三回头极度不舍走回去时,许毅年让我们等着他。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拿着那条手链。我欣喜若狂,“许毅年,你对他说什么了怎么就愿意了呀”,许毅年一脸沉重地说,“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手上买来的,据说它可以逢凶化吉,一生好运...啧啧,不过至于我对他说了什么,还是不告诉你们了,哈哈”,我狐疑地望着一脸坏笑的许毅年。赵一然笑着开口了,“呀呀,电视剧上老演的,什么我同行的伙伴得了什么什么病,特地陪她来散心,希望她此行能没有遗憾...然后淳朴善良的藏族同胞当然就被感动大发善心了呀...是不是这么说的呀许毅年”,“你们呀,简直就是俗气...”说完一脸鄙夷地拂袖而去。留我和赵一然一脸黑线地站在原地。
摩西镇上有一座天主教堂,我们去的时候,刚好是教堂举行弥撒的日子,悠悠的圣乐传入耳中。人们庄重而虔诚。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也神情肃穆起来。夕阳暖黄色的光辉偷偷跑进来,给教堂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我喜欢这样的时刻,生活安宁而美好。有信念的心想必会走得很坚定与纯一。
我无限向往地对赵一然说,“以后我的婚礼一定要在教堂举行。”
“我想在海边,有卷起的白色的浪花,和漂亮的贝壳。”
我生日的时候,许毅年送了我半年的《青年文摘》,十二本。每本书里夹着一张明信片,不同风格不同国度的建筑。没有只言片语。我拿着明信片气冲冲地找他,“许毅年,你就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么”,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一脸怒气。许毅年说,“陈紫,这明信片你每年都要拿出来看哦,要常常温习。”我一拳打过去,“小气鬼,一个字都不肯写给我,连生日快乐都没有啊啊啊...”我失望而去。
毕业那天,许毅年送了一张贺卡给我,里面是汪国真的一首诗。许毅年的字写得还是不好看,但是很工整。
“有一个未来的目标
总能让我们欢欣鼓舞
就像飞向火光的灰蛾
甘愿做烈焰的俘虏
摆动着的是你不停地脚步
飞旋着的是你美丽的流苏
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
谁能说得清
什么是甜
什么是苦
只知道
确定了义无反顾
要输就输给追求
要嫁就嫁给幸福”
毕业了。
哦,忘了说,许毅年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后来呢?”周小安问。“后来啊...”我拂去刚刚风起时飘落在手臂上的树叶。身后是一片废弃的园林,大红铁门锈迹斑斑,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长的历史。仅留下园内恣意生长的灌木和杂草,竟也长过了不再整洁的围墙。
我和周小安坐在门前的几节台阶上,“像我这样的人,经历的故事总不会有完满的结果”。我像讲着很遥远的与己无关的事情,除了眼里些许的盈盈,没有悲喜。
后来啊...
生活永远比小说精彩...
毕业以后,许毅年在一家快递公司工作了两年。后来凭着积累的经验和资金,自己开了一个小型的快递公司,经营得有模有样。
才毕业的那一年,我们三个人还会偶尔聚在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实在无聊的时候也打打牌。那个时候我们去了几次酒吧。那是我们第一次开始去酒吧,怀着好奇和新鲜感。其实真实的酒吧并不像电视剧里呈现的那样纸醉金迷。它们大多小小的,安静的,恰到好处的昏暗光线。让人感到心底的宁静和懒意。偶尔有驻唱歌手,或颓败或悠远或沉醉的风格。我最喜欢的是常在Master酒吧里驻唱的那个乐队,主唱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简单利落的穿着,清俊的面容,弹一把吉他。我到现在也还是只对看起来简单干净的男生有好感。他的歌唱得很好听。伴随着吉他流动的旋律,他的歌声响起:
“你把蓝色的梦写下当作海洋
沉甸甸的行装,不停的脚步
夜风滑落的时候,你望着星空
伴着歌声,忘记了寒冷和孤独
无助的朋友,你走在路上
无助的朋友,你望着天空
在梦醒的地方你是否曾感到孤独
你从未想过会这样满足
也许从前的你并不如此寂寞
也许没有希望,就不会被失望吞没
无助的朋友,你走在路上
无助的朋友,你望着天空
......”
我在他的歌声里听到一种撕心裂肺的深情和坠入深底的寂寞。他和他的乐队用他的音乐,直击每个人心底那些漫长的伤痛和无助。
我和许毅年从来不知道,赵一然会拉小提琴,而且是那样的好。毕业后的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她约我和许毅年在学校唯一的音乐教室见面。我们去的时候,赵一然正坐在教室里那台巨大的钢琴前,手指抚摸着琴键,叮叮咚咚的单音节跳跃在琴面上。她穿着简洁的白色长裙,长发披在肩上,面庞宁静,像是初夏时节才绽开清颜的莲花。她拿起旁边的小提琴,转过头对我们说,“我给你们演奏一首《四季》怎么样?”我诧异地惊呼,“赵一然,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你会拉小提琴?让我白白浪费了这几年音乐的熏陶啊啊啊...”我捶胸顿足气愤不已,许毅年也是一脸惊异。赵一然笑笑不语,闭上眼睛,将琴放置在左下颌与锁骨之间,右手握弓,开始了她的演奏。舒缓而抒情的旋律自琴中流出...
我和许毅年静静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看着赵一然运弓时优美的动作。偶尔也凝望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那个下午,赵一然还拉了好几首曲目,《小百合的旋律》,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艾尔加的《爱的礼赞》,还有帕格尼尼的《钟》...
那样的旋律,后来成了我的最爱。
赵一然有一个弟弟,十五岁,叫小桐,我和许毅年都见过,是一个上进乖巧的好孩子。赵一然很疼她的这个弟弟。有几个周末,小桐来玩,我们带他去放过风筝,爬过这儿最高的山。鱼形风筝长长的的尾巴在高高的空中舞动,那些烂漫春天的明媚感动着在这世上生活的每一个人。
我鼓掌,“小桐,你的风筝放得真好”。
小桐说,我以后要飞到很高很高的天空里去,看看世上所有我没有见过的人和风景。
一然宠溺地摸摸他的头,“一定会的”。
后来,小桐为了救在河里洗澡被困的几个小学生,失去了自己还没能远走过的生命。虽然被授予了“见义勇为英雄”的称号。但这并不能弥补任何东西。你能明白一个本来完整的家庭忽然少了一个人的感受吗,那是一种永远存在的伤痛和缺失,那是怎么也填补不了的空缺和记忆。
赵一然说,我的心上缺了一大块,可能要很久才能好起来了。
小桐的日记本上有一句话:人生最大的快乐,不是自己得到了多少,而是发现自己也能给予别人了。
赵一然就这样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和一个人失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师姐,后面的故事为什么变得悲伤起来了?”周小安嘟嘟嘴,有些难过地说。“大概是开始的时候透支了太多的快乐和清澈,后面已经没有足够的简单和快乐来支撑了”。“师姐,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有说你自己呢,你后来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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