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榆树

          在村子的北头，有两排土块砌的房屋。房屋的墙面上布满了坑洞，露出和在泥里已经遭掉的麦杆。屋沿上手臂粗的檀条，由于长期雨水的浸湿而变成灰黑色。房顶铺着有一尺厚的黄土，上面稀落地生长着一些绿色植物。这就是我们村的小学。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传进二年级的教室，一听到这快速有力的节奏，就知道是刚分来一位青年男老师在敲钟。

      他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年轻人。读的是师范专业，毕业后分到县里一所重点小学当老师。父母对他也寄于厚望，希望能在县城里安家落户。离开信息、文化和物质都落后的农村。这是村里每个人都向往却无法实现的梦想，而这个梦想在秦家即将成为现实。欣慰的笑容也常常挂在父母的脸上。

      然而，一年后这个让全村都羡慕的人却回来做了一名村小的老师。这变化太大了，家里人不理解，村里的老人、年轻人更是觉的不可思议。于是便有人到处打听这其中的奥秘，渐渐地传出一些闲话，说是老秦家的儿子得罪了领导被人整下来的。也有说是工作作风不正被人告了下放的。之后几个月村里总有人聚在一堆时而议论猜测时而发出低低的嘿笑声。

      这些风言风语对九岁的我是左耳进右耳出。我的快乐在河坝里，在树林中，在所有能去的地方。

        我三把两抓地收拾好书本和铅笔盒，扔进黄帆布做的书包。把书包上的两个绳穿进铁圈一拽，包带往脖上一挂冲出教室。

        学校的东头有一条人工修的水渠，渠水流向村里各家各户的菜园。渠的一面靠着山坡，另一面修的一步宽的路面，路面高低起伏随着山坡向东延伸。夏季午后的阳光依旧炎热，照在身上有股发烫的感觉。我脱下小褂子泡在清凉的渠水里，捞出拧干再穿在上身。凉爽的感觉传遍全身。

      我抄着这条近路来到村东头的公路边，一棵水缸般粗的榆树出现在眼前。大榆树发出许多支杈，弯曲着向上伸出。密密实实的树叶一层一层地遮住阳光。站在树荫下炎热的感觉瞬间消失，清凉的微风吹干了头上的汗珠。公路两边的林子里这棵大榆树长的最高最旺盛。

          粗糙的榆树皮让我很快地爬上树干，接着又蹬上一碗口粗的枝头，随着树干逐渐变细，树枝倾斜弯曲并上下摇摆，树枝与树叶摩擦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枝头顶端有鸟窝，窝里露出头的鸟娃子伸着大黄嘴发出吱吱的叫声。这就我来这里的目地，捉一只小鸟娃子放在同桌“地主婆”的书包里。我得意地用两条腿交错勾住树枝，腾出手朝鸟窝抓去。

      突然一个黑影向我头部冲来，并发出嘎嘎嘎的尖叫声，呼啦啦眨眼间撞在我的手上，毛茸茸的感觉中夹杂着针扎般的疼痛。吓的我抽回手，身子离开树枝，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放松勾不住树干。一刹那心脏好像跑到喉咙眼卡在那里，一个劲地想要蹦出来。咚咚地在我身体里跳动。紧蹦的身体忽然一下轻松地失去重量般从树干上飘落，穿过大榆树伸出在下方的树枝，又穿过茂密的树叶飞进树下草丛中。

    躺在密实的深草中，天空乌鸦尖利的怪叫和急怱怱的脚布声，把我从痛楚中惊醒，睁开惊吓过度而紧闭的双眼，咦，只见一个模糊身影慢慢变成一件深兰色的中山装，又见一个脑袋向我伸来，浓密而带着自来卷的头发，黑色塑料架眼镜，镜框后炯炯有神的眼睛。这不就是刚分来的秦浩老师，我翻身爬起而屁股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令我眼泪水涌出。“唉哟”双腿一软爬在地上，我伸手摸着屁蛋上被树枝划开的裤洞，牟糊糊的液体粘在手指上。看见鲜红的血我嗷叫起来。

      “秦老师我的屁股”我颤抖地小心说道“有个洞漟血了”

        “赵壮壮你别动”秦老师蹲下身子说到“来，老师背你”

        “秦老师我不回家”

          “为什么”

          “裤子破了”我扭呢地唏溜着嘴说“怕挨打”

          秦老师嘴角上扬，明亮的眼睛眯起说“好吧，我们先回学校”

        回到学校老师的宿舍。秦老师找来消毒药水，云南白药粉，纱布和白胶布。为我包好屁股上的伤口。最后找来一小块布贴在裤里缝补。房间里除了应有的床、写字台、条橙外地上还有一个装着蔬菜的柳条筐。我对秦老师并不陌生，虽然他比我大十几岁，但是他与我大姐是一般岁数，又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

      “秦老师你咋不住在家里呢”我好奇地问到

      “这里安静”

        “噢”

        “裤子补好了”秦老师从別着一个银色钢笔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盒递给我“把这个给你大姐别忘了”

        “你大姐这些天都在忙啥”秦老师弯腰低头靠近我小声说，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传入鼻中。

          “臭美呗”我学着大人的口气晃着头说。

          秦老师伸出右手摘下眼镜，浓眉下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我得意地用手比划着又说。

          “在家对着录音机跳舞，一扭一扭的，我妈说象妖精”

          “还把裤腿改大，一遍遍地听甜蜜蜜”

        秦老师眯着眼哈哈地笑起来。

      第三天下午，我又来到大榆树下，乌鸦的巢穴没有了。我奋奋不平地攀上树朝村子的方向瞭望，太阳离落山还早。发现在村口的石桥上有两个人影闪出，朝着大榆树走来。我认出是大姐跟秦老师。他们从公路拐进树林。透过树叶的空隙我瞄见他们坐在大榆树旁松软的草皮上，背靠着背。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

      “浩，你为什么回来”  这是大姐带着责问的声音。

      “我喜欢你，这样离你近”  这是秦

老师的声音。

        “你咋那么傻呢”

        “巧玲，今后我教书，你种地这多好啊”

        “唉哟”

      怎么回事秦老师叫啥，我看不清，又不敢动。我猜想大姐又在展示她的成名绝技。秦老师你节哀顺变吧！

      “巧玲，我们把眼光都放远点，农村也会好起来。你看现在土地承包到户，粮食有了节余，家家都能卖点钱。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村里有许多家都买了。就拿教育部门来说，今后学校的土房要换成砖房，这个政策已在条件好的地方施行。我们村再加周围几个自然村人口有上万，学生有几百名，学校也会改成砖房”  秦老师缓口气又说“巧玲，宁坐将头，不坐帅尾。在这里我有机会为家乡的教育做点奉献，这也是我们中学时代的理想”

      说到这里秦老师没有继续讲下去突然说到“巧玲，我让你小弟带给你的香水你咋没用”   

      “什么香水”大姐吃惊转头看向她的白马王子。

      遭糕，要出事啦，这几天光顾屁股痛，忘了纸盒的事，我想起纸盒还在书包里，赶紧拿出来。

      “谁”  秦老师大喊一声，用身体护住我姐吼到“快下来”

      我刚溜下树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声音“赵壮壮”只见我大姐横眉竖目伸出她的魔爪奔我而来。我去这要中招比九阴白骨爪还毒，我一个转身，扬出手中的暗器，“给你们的定情物” 扑通一声纸盒落在草地上。而我己蹿出树林跑在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