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眉秋
盛夏，知了不知疲倦地嘶吼，教室里的吊风扇哗哗地转。
顾清宁刷题刷得很认真。
刘月突然捅了捅顾清宁的胳膊，神色有些犹豫，对顾清宁小声道，“外面那个人像不像你妈……一直在盯着你看呢。”
顾清宁握笔的手一顿，呼吸有点短促，过了几秒，往外面看了一眼，顿了一下，又飞快收回目光。
她居然还能一眼认出她的王女士。
可见母女连心，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四目相对，尽管顾清宁视线收回很快，还是清楚地看到了王女士眼里的祈求。
几天前，顾奶奶突然对顾清宁说，你外婆那边来电话，说你妈回来了，过几天来看你。
说完也不看顾清宁，像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捎来半句问候，现在看你要上大学快有出息了……
顾清宁心中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妈妈。
又听见顾奶奶说着那些话，默不作声，回房间关上了门。
01
十三岁以前，顾清宁是有妈妈的。
十三岁以后，她没有了妈妈，渐渐地也没有了爸爸。
顾清宁不知道，为什么离婚时他们争她的抚养权争得要死要活。
离婚后反而谁也不管她了呢。
爸爸把她丢给爷爷奶奶，渐渐脾气暴躁，渐渐酗酒，渐渐夜不归宿，从来不过问顾清宁的生活、学习。
她以为努力提高成绩，就算没有妈妈，爸爸能多看她一眼也好。
于是她努力学习，逼着自己天天向上。
可是后来她年年榜上有名也没见爸爸有什么表示。连只言片语的关心都没有。
而妈妈，妈妈，她从那以后还有妈妈吗？
离婚后王女士从来没有捎来一言半语，更别提来看她。
所以呢所以呢。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她。
难不成真的是看她成绩好了、像刚刚奶奶说的那样？
顾清宁不愿意相信，然而内心还是忍不住去猜测。
听说三年前王女士嫁人了，
听说那家条件还不错，
听说她后来过得不如意，
听说她费尽了心思讨好那家的孩子，
听说那家的孩子和她对着干
……
就像顾清宁两年前和继母对着干一样。
这些是奶奶告诉她的，顾清宁知道为什么，无非是为了隔应她们母子。
她本来就爱干这种事，她父母没离婚那会儿就没少闹腾她妈。
可以说顾清宁父母离婚，顾奶奶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顾妈妈嫁到顾家那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女孩。
因为她妈妈看上去艳丽招摇。
所以她爸后来娶了一个会生男孩的朴素的媳妇。
因为她妈是个没娘的孩子。
顾奶奶瞧不起她。
顾奶奶没有想过他儿子离婚后顾清宁也会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
她妈没有错。
但知道和做到从来不是一回事，她真的没办法不去在意。
这么多年来回往自己身上找原因，也曾经无比痛恨顾奶奶拆散了她爸与她妈，痛恨顾奶奶这个人，可是最恨的还是王女士像从来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对她不闻不问。
只是到底这些年也学到了一些道理，懂得感同身受，大人的世界那么多弯弯绕绕，每个人好像罪不可恕，每个人又都好像情有可原。
她不能去责怪顾奶奶，因为顾奶奶年轻时受到的思想就是重男轻女，也许正常想法是因为了解所以慈悲，更应该让自己不那样。
可是人心最经不起时间的加持、风化，就像她明明知道顾奶奶只是为了膈应她们母子，但在这种日积月累的熏陶下，她也会渐渐守不住心、动摇怀疑她妈的目的，也守不住那些恨。
她更不应该去责怪她妈，离婚不是她的选择。
离婚后她孤身一人，流言蜚语对一个离婚了的女人多残酷她不是不知道，所以背井离乡可以理解。
她知道社会对一个女人的苛刻，她也知道她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许多苦，她不联系她也许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她也不能责怪她爸，他爸的消沉她看在眼里，感情的捆绑她自己也尝过。
她曾经铺天盖地地对这个男人绝望，既做不到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也日日消沉没有像顾奶奶期望那样，做一个好儿子。
可是对于最后一点，顾清宁是窃喜的，怀着报复顾奶奶的快感。
直到有一天看着她爸拿着他们一家三口以前的照片，眼角湿润。
正因为知道，才更加难受。
原先她还可以尤人，现在只能憋在自己心里，有很多苦，不是她自己的原因，却好像也无法责怪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