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天仙逝,作为一代T大人和东大人的共同回忆,不刻奇一下确实不够意思。然而朋友圈里的内容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看得烦了,我来补充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1.关于“神课”之传言。我在他的大学语文上拿了个2.7,这在t大的文化素质课上是个低到不能忍的成绩。培哥怎么说也是当年单科状元,基础也不太差,“大约我的确没认真上课”。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写古文,不写古诗,写点白话也不加雕琢。因为我的文章都是自然生发出来的,不想为了形式而牺牲心声,可能先生确实不喜欢这种泛泛之辈吧。总而言之,因为这桩事我还记恨了小半年,后来真的毫不在意了。
他的课有一项保留内容:从课本上挑三个错,期末交上计入成绩,被十年来学长学姐筛过一遍的新版课本,哪有那么容易找出错误呢?后来的唐宋词鉴赏课上,我就学乖了,“强行找错”,稍微有点争议的地方没标出来我也给他算错。
另一项保留内容是提出对他讲课的建议,这个很多课都有,“大学语文”结课时我写:“您的300页ppt每次都讲不完,真的很浪费,如果能控制下时间就好了。”下个学期的“唐宋词鉴赏”,他给ppt的关键位置标上了时间。
2.关于傲骨。我反对把任何人无限拔高,包括先生,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徐悲鸿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王步高先生属于既有傲骨又有傲气的那种。他年轻时就相当有才华,敢于直接指出权威的错误;六七十年代受了不少迫害,也被他硬生生抗了下来。类似的经历使得他相当倾慕苏轼,而极度鄙夷郭沫若。
即使到了2016年,先生也没有忘记培养知识分子的傲骨,他期末考卷上的作文是:“读顾炎武《廉耻》所感”。
“无耻之耻,无耻矣!”
说的就是你们,闭卷考试在桌子下面翻什么呢?
3.关于贡献。称先生为“大师”,只欠一点火候。学术方面,王步高先生的贡献不少,包括论文、专著等。但词坛没有因为他发生什么革命性的变化,他自己也承认不如师父唐圭璋老人。最值得一提的,一是关于“词”这一体裁的起源追溯,包括敦煌曲子词等;二是关于豪放词派的脉络梳理,从苏轼的开拓性工作,到苏门词人、南渡词人的合流,再到辛弃疾一派词人等。
但是!教书育人方面的贡献,王步高先生可以称得上古今第一人(汉语、诗词范围内)。
何出此言?那应该归功于他生在旧时代的终末,一直耕耘到了信息时代的黎明。他成功利用了现代大学体制的优势,向数以千计的学生传递了自己的思想;更重要的是,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把自己的几门课程做成了网络公开课。
先生已逝,但他的公开课还在继续开放,还有无穷无尽的后辈可以成为他的学生。前人没有这个技术条件,后人恐怕很难再出一个他这种水平的老师了。
4.关于缺陷。先生在品格方面确实无可挑剔,但是……人无完人。王老师懂不少物理,讲《春江花月夜》时还会给同学们分析一下引潮力的规律;但工程和社会方面先生确实不太懂,他有时会批判一番三峡工程,让在座的工程师甚是尴尬;有时又会极力鼓吹宋朝的繁华和富裕,完全无视数据的合理性和生产力的规律。每当他讲起这些东西,我都会联想到一些被网络谣言误导的老人,先生也不能免俗啊。
无伤大雅。判断谣言是我们自己的任务,而先生讲的每一句话都要带着怀疑去听,这也是他非常赞赏T大学生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