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生命的存在,如一株植物,似一只蝼蚁,无论多么微小,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生命的某一天,我偶遇一只小奶狗。有缘相遇,却无分今生。它仅仅在我的生命里存活了五天,但我要为它祈一个光明无忧的来世。
寅虎年至,疫情依然不散。“五一”�前夕,我因公带领两名流调队员组成一个督查小组,前往石龙和茶山两镇,开展节前疫情防控应急督查。我与队员约定,四月二十八日八点半从市疾控中心乘公车前往。
起床后,我简单吃了早餐。爱人上班正好顺路捎带我,提前半个小时送至达疾控中心正门口。我看时间还早,便从沿人行道缓行,踱步走向后门。东行数步,发现一只白色小奶狗,侧身躺在市疾控中心墙外绿化带与盲人道条之间的人行道。尾巴朝向绿化带,头朝向盲人道,像是睡着的样子。它身上脏兮兮的,一伙儿苍蝇绕着它乱飞。我穿一双运动鞋,以鞋头轻推它的后背。它身子和头轻轻活动了一下,两只前腿交替抓挠,嘴努力向前努了几下,睁开左眼,眼珠转动了几下,呆呆地望着我。它眼球乌黑透亮,却闪着无奈的光。然后,它依然躺着,眼神可怜,似在求救。
经历过苦难的生命,见到同样受苦的生命,内心会产生同频共振。我的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悲悯情绪,心中不自觉地隐隐难过。世间一个弱小的生命正奄奄一息,不忍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逝去。我看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马上就要出发。公务在身,来不及行救。我只好随手拍了几秒时长的视频,用微信发给了爱人。她有个爱心小猫群,与小区的爱心人士经常给小区的小野猫们喂食。发完后,我对她说:“市疾控中心门口人行道上有一只可怜的小奶狗,需要人们救助。你转发到你的小猫群,看看有没有好心人来救救它。”发完后,我在小奶狗身边蹲下来,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它依然侧躺着,一只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头却抬不起来。我用手臂在它的身体上方挥舞了几下,为它赶走了几只飞舞的苍蝇。我又站起身来,在它躺着的人行道上来回走动了几趟,期望有好心路人经过,看到后能够救助它。十几分钟过去,偶有路人经过,却没有回留意它。出发时间到了,我只好看了它一眼,转身去了疾控中心乘车。
下午,公务督查结束,我返回家。因中午未能睡成午觉,躺在床上,准备小憩,养养精神。因想着这只可怜的小家伙,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用微信给爱人发信息:“有没有人前来救助它?”她回复:“转发了,但没有人救。”我想,已经大半天过去了,也许会有好心路人经过,已把它救走,那将是个美好的结果。又一想,也可能它还躺在那里,正魂飞待死。这念头一起,我再也 无法入睡,翻身坐起,带上一把猫粮、一瓶纯净水、一小瓶酒精、一包医用棉签和半小瓶消毒碘酒,按了电梯,快步下楼,骑上自行车,前去看看究竟。我多么希望,当我到达的时候,它已不在那里,那一定是被某个好心人救走了。我会默默祝福它,此生好命。
过几个红绿灯,穿过几条路。小奶狗依然躺在原地,纹丝不动。一群苍蝇在嗡嗡地飞,狠狠地叮噬,有的落在它的身上、腿上和屁股上,有的落在身旁地面上。看到这状态,我以为它已经死了。我依旧用鞋头轻推它的后背,它不像上午那么有精神,马上睁开眼睛看着我。这里的它,像是昏死过去了。我又用力用鞋头推了它几下,它身子微微抽动了几下,像是从鬼门关被叫了回来。如果没人理它,它极可能很快就一命归西了,绝活不过当晚的前半夜。它勉强睁开眼睛,眼周都是眼屎,眼皮微张,眼神更加呆滞。眼睛睁了几下,又闭上眼,像是在等死。此时,我心中满是五味杂尘。既为它还活着而庆幸,又为它濒死样子而难过。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我得救助它,绝不能让它这样死去,我心不忍。
我向它的周身喷洒了些酒精,进行了消毒。用棉签蘸了碘酒,抹去它眼色的粘物。又将肛周的粘屎和苍蝇的黄卵尽力清除。我拧开那瓶纯净水,凑在它的嘴角,向它的嘴里滴水。它感受到了水流,轻张嘴巴,啪达啪达地饮起水来。看来,它的确是渴坏了。我怕它身体虚弱,或一次性喝太多水,恐怕承受不住。中间暂停几次,喂了几阵水。我拿出几粒猫粮,放在它嘴边,它无动于衷。我塞进它嘴里,也并不嚼咽。喝过水不久,它拉出一些稀状的屎出来。苍蝇闻到臭味,更加成群来叮。我把小狗提起,远离屎臭,换块干净的地儿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它的精神明显好转,眼睛了睁开,瞪着我这个陌生人,努力挣扎站了起来,好像是在向我证明它身体健全、健康有力。但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勉强地走了几步,摔倒下去。后又几次想站,却因力气不够,无力站起,最后躺在地面喘粗气。它已经太虚弱,我蹲守在它的身边,看着它的呼吸,肚子一张一息,恢复体力。我回身再看那块屎,已被苍蝇吃个精光。吃完臭屎,苍蝇又重新飞回小狗这边来,绕着小狗盘旋,嘤嘤乱飞。我从旁边绿化带丛中寻到一只枯树枝,持在手上,在小狗的上方不停地挥舞,混打和驱赶那群恼人的苍蝇。
爱人说:“宏图路转弯的汽车站后面那个路口有个宠物医院,小区的人经常送小区流浪猫过去,做绝育手术。爱心救助,费用可以打折。你赶紧找个袋子把它装住,送过去吧,我下班就来。”我到处寻找塑料袋。正好,人行道近拐角处放着一只流动的大垃圾桶,有齐人腰的高度,桶边拴着一只红色一次性塑料袋,应该是清洁工收拾垃圾备用的。我上前解了下来,准备装小奶狗。不远处,有那名清洁工,身体精瘦,略微驼背,看样子年近六旬。他看到我解下他的塑料袋,有点生气地走过来,说:“干嘛解我的塑料袋?”我赶紧解释:“这里有一只小狗,快死了,我把它装走,救救它。”清洁工脸上马上露出善意,说:“它在这很久了,恐怕救不活了。”听后,我心中不是滋味,眼里浸出泪花,拿着袋子走向小狗。清洁工相反的方向走向他的垃圾桶,我听到他口中念叨了两名:“好人啊,好人啊。”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看不得:世间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今晚的风雨中可怜逝去。如果不救它,我过不了自己心灵这一关。
我用手提起小狗的背皮,装进塑料袋,挂在自行车把上,送到了附近那个宠物医院。入门后,前台两名小姐姐打招呼。我说:“我捡到一只快死的小狗,救救它吧。”其中一名小姐姐说:“稍等。”片刻,一名宠物医院从里面走出来,招呼我进了靠门边的一个诊室。我把装着小狗的塑料袋放到桌上。医生戴了皮手套,把小狗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下面铺了一层尿不湿。我问医生:“小狗多大了?能救活吗?”医生说:“大概一个多月。要检查一下才知道。”医生补充说:“还得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传染病。”他拿出两片试纸,在上面分别抹了小狗粪便。医生用手捏小狗的肚子,小狗尿了一大泡,浸在尿不湿垫上。医生又用手分开小狗的嘴查看,给它量体温并听诊。试纸放置了几分钟,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小狗没有传染病,但肺部问题严重。就算住院,恐慌也救不活了。”
“它那么脏,能不能给它洗洗澡?”爱人问。
“不能洗,它的体温只有37度,一洗就死了。”医生接着说:“要不,你们先带回家养一下。不行就过来住院治疗。”
我结了账单,费用打了七折,花了一百多元。随后把小狗带回了家,找了一只曾装盛山竹的红色旧塑筐,放进一些旧棉絮,作为临时狗窝,放在阳台的墙角。爱人用热水简单地给它洗了身子,清洗了粘在屁股后面的屎斑和蝇卵,又在身上和抓缝间抠出到好几只噬血的虱子。虽然没有彻底清洗,但它明显已干干净净,苍蝇不再闻臭而来。
吃了一些流食后,小狗站起来拉了几泡稀屎,然后沉沉睡去。好心人邻居听说后,给送来一只铁架笼窝、一包尿不湿尿垫和一罐羊奶。醒来后,小狗精神倍增,站起来从窝里出来,在阳台上走动。我们都十分高兴,小狗的状态不错。转一圈后,又钻回小窝里躺着。想拉屎或拉尿的时候,就走出来阳台上拉。我们发现后,马上给它堑上尿堑接着,可它还没养成习惯。晚上,看它健康状况有好转,给它吃了一点抗菌和治疗拉稀的药。我爱这世间的小生命,看着它坚强的模样,希望它希望它能撑过这一关,恢复健康。
第二天,狗狗吃了些羊奶,但还是没多大力气。半夜,天降小雨,冷风吹过,气温突然变冷。这个夜里,它又被冻坏了。爱人牵挂小狗,半夜醒来,发现小狗在瑟瑟发抖,马上把它移到了室内大厅,放在大厅推拉门边。又找来暖袋,放在窝里,上面堑上棉絮,让小狗靠着。清晨,它侧身躺着,头又抬不起来了。唤它时,只有眼睛可以睁开。我们都在深深自责。它这状态,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前一天晚上吃药吃多了?还是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突然一下肠胃不适应呢?
第三天,它的头已无法抬起,身体无法站起,便无法出来拉便。我在它的屁股后面堑了纸巾,定时清洁。它喘着粗气,嘴角流着黏液。我也在它嘴角下堑了纸巾,隔些时间,换上新的。它一直睡,只好由它酣睡。半晌时分,当我唤它时,它的眼睛勉强睁开,眼神呆滞,眼睑微垂,嘴角噙着泪水。那时,小狗已知道,自己即将离世,它在无声地用眼泪向我作别。
那天晚上,小狗的状态更加糟糕,爱人把它挪到了卧室床前。半夜里,它死了。爱人说,它临死之前,痛苦得大叫了三阵子。我在隔壁房间,没有听见。当我早晨醒来时,它平静地躺着,身上裹着棉絮。
“吃了早餐,出去把小狗埋了吧。”爱人说。我的心里一股悲伤的情绪涌起,早餐也吃不下去。与小狗短暂相处,它亦是生命中的客。我想,我应该用心将它埋葬,不枉生命一回,与它缘分一场。
“等一会儿,我把它埋在对面的小山上。你一起去吗?”我问她。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她说。我猜想,她不想去,可能是因为不想触物生情,再次悲伤。
接近中午,我把小狗的遗体装进袋子连同它用过的棉絮、尿堑和纸巾。女儿开车,我带上一把小铁铲和一瓶酒精,兜了小狗的遗体,坐在汽车后座,前往东莞大道对面迎宾公园的小山坡。到达迎宾公园后,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一起踏上一个小高坡,我用铁铲挖了一只土坑,将小狗埋藏。回来的路上,我把小狗用过的遗物,扔进地铁站边的一只垃圾桶。
这是无名小狗在世间的最后一站,我陪它走完了最后一程。亲爱的狗狗,愿您安息。若转来世,愿你不再有疼痛,来生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