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头像

Q群里有个头像再不会闪亮,灰色头像不会再跳动。

高中时,因为英语成绩还不错,常常受到英语老师的偏爱。

那时她刚结婚不久,个子不是很高,脾气也不是很好。但英语真的很棒,在全校英语老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很爱我们这一群不太听话的学生,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对我很好,我一直也很感恩能遇到这样一位把学生的学习这么放在心上的老师。

毕业后很少联系。在一个暑假的晚上,老师突然问我在不在家,约我第二天早上一起骑行。第二天早上我按时在约定的地点等她。远远的看到她骑着山地车过来,还是高中时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没那么青春了。

一路上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途中坐下来休息时,她聊到她的家庭。

他和她的父亲是多年的战友。复员后,她家里生活越来越好,搬进了城市,兄弟姐妹也都有较好的工作。他家里情况却不如人意,父亲复员不久便撒手西去,留下母亲和几个年幼的兄弟姐妹,温饱都很难解决。两位父亲在部队的时候可能有过相互托付,所以她的父亲对他们家特别照顾,带他出来读书,最后各种找关系给他谋了市里最好医院的医生职位。这时他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年龄也相当,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还是各忙各的,平平淡淡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孩子好。

老师讲完这些时,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她不再说下去了,停在那里,眼睛望向前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希望。又好像对这世间没有了什么希望,两眼空洞。这时,我才感觉到有些事情发生。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喝多了,同事送醉醺醺的他回来。安置他到床上躺下,做好醒酒汤喂他喝下后,她在他身边坐下,心疼的守着他,想着他为这个家的辛苦。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以为是领导问平安,便拿起准备回复。却看到了不该看的内容。那一晚,她彻夜未眠。

第二天他醒的时候,她已为他准备好养胃的早餐。匆匆的早餐后各自忙工作。她在找机会跟他聊这个事情。终于在一个都没有工作要忙的午后,她平淡的讲出这件事情。他也当面承诺以后悔改。她选择相信他。

她忙着她快要高考的学生,他忙着出差进修。

又是一个醉醺醺的晚上,一样的场景。她又看到了手机里的内容。他竟在出差时去见了远方的她。那是一个浸满了泪水的晚上。

仍然是养胃的早餐,送孩子去学校后,她拦下了他,回家把昨晚的事情摊开来。为了父母,为了孩子,她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竟理直气壮的说让她不要管他的这些事情,说他们科室里都是这样的情况,家里人也都不管,相互还要攀比谁的情人更多。这一次,她怒了。

可争吵过后,她想了想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孩子。她决定隐忍,她不忍心让父母因为她的离婚而伤心,不忍心让孩子因为自己的离婚而无助。她决定把这一切伤痛埋在心底,只要父母孩子好。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留了多少泪,失眠了多少个晚上。即便如此,他依然不知悔改。

她再一次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的递上纸巾。我能感觉到她把这些秘密埋在心底有多累。我更愿意她讲给别人听,更愿意她哭出来,把这些秘密,这些委屈都排出体外。

末了,她还是嘱咐我不要跟别人说。她说她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想给别人知道她的不堪。她说她没事的,只想跟我聊一聊,聊一聊就好了。

半年后的冬天我收到她的微信:乳腺癌晚期。那一刻,我慌了。内心里冥冥之中感觉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当它真真实实的发生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下课后,我慌张地赶到医院。在医院花园的一张躺椅上看到她。旁边是她的老公。我径直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也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她的泪在眼里打转。

之后的两年内,她断断续续的化疗,切除了子宫和一侧乳房。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从家乡坐长途车来到这个城市化疗,没课的时候,我都会去医院陪她。我们再没提起他出轨的事情,她和我聊的内容也都变成了开心快乐的事情。我想她是在努力让自己开心快乐起来,想努力战神病魔。因为她还有那么爱她的父母和孩子。我也希望她可以战胜病魔,希望这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地工作。每年回家都会去看她。她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给我讲的事情更开心快乐。只是她总是时不时的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老家工作。再后来,她给我讲她如何锻炼儿子自己去上学,去参加兴趣班。她总是找借口说自己有事不能去送孩子上学,让孩子自己去,然后偷偷跟在孩子后面。讲完这些的时候,她笑着,说他长大了,自己能做很多事情了呢。

后来,她信了佛,朋友圈里每天都会更新一篇积极向上的文章。再后来,她做了微商,忙碌起来。我习惯性了屏蔽了微商的信息,也就没再看到她的朋友圈。

去年的国庆节我回了趟老家。我哥问我你那位老师不在了,你知道吗?我愣住了。急忙去看她的朋友圈。清楚的写着:爱妻因疾病,多方抢救无效,已故…

这样一位爱我们的老师,就这样走了。

她是我的好老师,父母的好女儿,儿子的好妈妈…

她深爱着儿子,父母,甚至是过客一样的学生。她用心爱着身边的每个人,用力活着只为让爱她的人不为她担心烦恼,最终痛了她自己。

也许她在他心里不是一位好的妻子,可是他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她吗?

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哭的父母,看着还不谙世事再没有母亲疼爱的儿子,他的内心会愧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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