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一刻,分三组做完300个仰卧起坐,瘫在瑜伽垫上恨不得盖层被子就这样睡下算了。
我听着Lana Del Rey 一遍又一遍不断地追问:
“Will you still love me,
你是否爱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长,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当我年华老去,容颜不再,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当我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那一刻,只有我的心跳和整间屋子的寂静回应她疲倦而又落寞的吟唱。young and beautiful ,一成不变的爱——多么肤浅、幼稚且无望的追求啊,不知为何,即便说过一千遍不相信爱情不奢望誓言成真不在乎岁月如流我心沧桑,听到这样的歌,依然觉得心痛。
四天前读E·M·齐奥朗的《苦论》(原本只觉得“哇,好有趣!”),谁知接下来两天,看别的任何书都提不起精神。于是意识到,也许我还远没有走出齐奥朗笔下那个既世故又纯真、既冷漠又坦率的精神世界。白发如新,倾盖如故,12月,我是齐奥朗的忠实拥趸。
今天读完了《供词与放逐》,黑色幽默与消极厌世更甚于《苦论》,所以,更加迷人。
有句话说,一个真正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绝不会宣称自己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人性总是充满了矛盾和复杂。所以,每一个自称渴望回到穴居人状态与世界割席的人,心底深处必然(至少曾经)奔涌过待喷发的火山熔岩,就像失望诞生于希望、寂寞来源于喧嚷、失去是因为曾经拥有那样。
齐奥朗那些不成篇章的段落,大多数都是自嘲、吐嘈、讥讽、质疑、否定,充满了孩子气的满不在乎、斜杠青年的叛逆、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的悲观以及看破一切的老年人的豁达(毒舌)。
之所以特别吸引人,一方面因为他勇敢又坦诚,说出了很多我想说但又不敢说或者不知道怎么说的心里话,有种酒逢知己的畅快感;
另一方面,生活是一道过于宏大的命题,复杂、艰难,充满变数,前途难料。面对这张无法回避的考卷,我像个疾病缠身的患者,我受够了慈祥或是严厉的“白大卦”教科书般的宽慰或是告诫:去爱,去勇敢,去奋斗,去信仰,明天会好的,药是甜的,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付出就有回报……
我已经足够成熟了,有能力也有权利接受真相——哪怕是丑陋地、肮脏的、破败的、无望的……
四十二年的人生经历既锻炼了我的抗击打能力,也提高了我对苦难和悲剧的鉴赏力——我确信人间不值得但责任和理想自有其高贵;我接纳并骄傲于自己的孤独但依然想尽力温暖这个世界;我准备用“一无所成,死于劳碌”作为自己的墓志铭但还是期待每一个明天遇见更加美好的自己……
这是齐奥朗带给我最大的感触:人生可以不完美、不积极、不闪亮,不伟大,没关系啊,我们人类就是这样从蛮荒走到现在的呀,关关难过关关过,夜夜难熬夜夜熬。
最后,齐奥朗说,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音乐。哦,天啦,可爱的人!
部分摘抄:
1.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的并非暴力的恶,而是那些默不作声、顽固、可容忍的恶。它们构成了我们日复一日的日常,并且如同时间一般,切实地侵蚀着我们。
2.人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但更应该为有所不为而骄傲。这样的骄傲有待发明。
3.清醒:永久的殉难,无可比拟的壮举。
4.人与人之间唯有音乐才能创造坚不可摧的共谋。激情易逝,如同生命中的其他事物一样会消退。而音乐,其本质高于生命,当然也高于死亡。
5.只谈感觉和所见就好了,永远不要谈观点——因为观点并不发自肺腑,也从未真正属于我们。
6.有瑕疵的人性构成了文学的素材。作家庆幸当初亚当堕落,而当我们每个人都承担并更新这一堕落时,这人性才得以繁荣。
7.无知己夜话,自己便是知己,几个世纪甚至几千年以来都是如此。
8.每一段人生都是一部凋敝的历史。传记如果引人入胜,是因为英雄(懦夫也一样)逼着自己不断创新栽跟头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