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眉笔上也生花

清代著名女诗人席佩兰,出生于官宦之家。关于她的出生,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佩兰呱呱坠地时,母亲床前的兰花瞬间绽放,朵朵兰花芳香四溢。母亲惊叹,唯小女与兰花最相配,于是取名席佩兰。

佩兰自小聪明伶俐,其父见其天资聪颖,便请了私塾教她。八九岁时就已读完《毛诗》,吟诗联赋颇有才情,而水墨丹青更是娴熟,尤其善画兰。一方素绢,二三朵兰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轻抚画布,甚至嗅得到花香。

兰生幽谷,纵然无人识,但却花香弥漫。亦如佩兰,纵然养在深闺,依然芳名远播。

同乡青年孙原湘,风流俊雅才华横溢。当席父慕其才为小女提亲时,他却固执地认为,佩兰就是会吟几句诗画几幅画,哪里会才貌俱佳呢?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责备媒婆说:“村野之中怎会有蕙质兰心的女子呢,我非女诗人不娶。”硬生生的拒绝让席家很没面子。

草长莺飞二月天,纸鸢飞满天。而同样放飞手中纸鸢的佩兰,却双眉紧蹙愁容不减。无忧无虑的纸鸢,哪里知晓心高气傲的佩兰,纷纷扰扰的心绪呢?

被拒婚让佩兰懊恼不已,既恼孙原湘“有眼不识金镶玉,”又恼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抛头露面展奇才,以雪退亲之辱。

“家有小女,年已及笄。古有比武招亲,今有联诗待嫁,凡能吟诗联句者,皆可登门议亲。”席家有女比诗待嫁,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原来,佩兰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如纸鸢,系在别人手中。于是说服父亲,决定以诗求亲。许多青年才俊蜂拥而至,怎奈佩兰才思泉涌无人能及。

自诩不凡的孙原湘出场了。端坐帘内的佩兰,望着器宇轩昂的孙原湘,芳心纷繁如落红,凄美而透着薄凉。隔一卷竹帘,犹如隔着万水千山。此前虽不曾谋面,但却知其才华横溢且是性情男儿,也曾将芳心暗暗系于其身,岂料却遭退亲之辱,且看今日如何灭其威风。

孙原湘自认“才比三苏,貌比潘安,”自然没把佩兰瞧在眼里。佩兰凝神敛眉,轻轻吟出“雪消狮子瘦。”孙原湘迅速在脑子里搜索起来,从魏晋的凛然风骨再到唐宋的田园风光,所有诗词歌赋都过滤一遍,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句来。

孙原湘尴尬地站在那里,儒雅俊美的脸飞满红云,最后狼狈不堪地退出来。但凡才子皆心高气傲,孙原湘也不例外,每日里苦思佳句而不得,酒入愁肠更添愁,羞愧之中卧病在床。孙家父母寻医问药却不见好转,于是急忙赶来席家求教,佩兰摒弃前嫌相告。

当夜圆月挂中天,天地间一片明朗,孙家父母扶出孙原湘,口中念叨着:“今夜月儿圆呀,月里桂树茂,树下兔儿肥,”病恹恹的孙才子猛然间脱口而出“月满兔儿肥。”

孙原湘深为佩兰才情折服,于是心甘情愿来求婚。卓尔不群傲视群芳的席佩兰,最终以不凡才情为自己赢得了爱情。

婚后的生活幸福如蜜。席佩兰温情款款,孙原湘爱意满满,所有浪漫情怀皆在眉眼间流转。花前月下散步,窗前灯下吟诗,两人志趣相投互相切磋,生活如行云流水舒适惬意。

但佩兰所追求的不是平淡安逸的生活,她渴望成为博学多才的女子,能够像男儿那般行走四方增长知识,而不是将美好的时光,困宥于闺房之中,像寻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做女红,描眉刺绣度光阴。

佩兰对夫君讲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想庸庸碌碌过一生。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里,女子有才也无用,甚至终生都不能走出闺房。但知妻莫若夫,孙原湘明白对于妻子来说,最好的爱就是让她读书写作,而不是用封建礼教束缚于她。

孙原湘轻抚爱妻微笑点头,他愿妻如一只美丽蝴蝶,翩翩起舞于百花丛中,而不是在家长里短的琐碎里,消磨曼妙芳华;他愿妻如一尾快乐鱼儿,翱翔于知识海洋中,而不是蜻蜓点水徒有虚名。

彼时,清代大学者袁枚,在自己的随园里广收弟子传播知识,孙原湘恰是其门下弟子。佩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原来她也想拜袁枚为师。

在夫君的鼓励支持下,席佩兰欣欣然提笔,寄给袁枚大师书信一封,“慕公名字读公诗,海内人人望见迟。愿买杭州丝五色,丝丝亲自绣袁丝。”佩兰的诗柔美之中透着真诚  ,也表达出迫切求学的渴望。

袁枚门下弟子遍及天下,却从不曾收过女弟子,收到佩兰的自荐诗,初时还以为是孙原湘代笔,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答应收她为弟子。

六月如花缓缓绽放,江苏常熟风景宜人。一位青衫著身博学儒雅的老人,来到弟子孙原湘家里,他就是袁枚大师,这位大师长途跋涉来此地,就是想亲见那个写诗求学的女子席佩兰。

冰雪聪明如佩兰,知道袁枚大师此行目的,于是研墨提笔,当场写下:“解围敢设青绫障,执贽遥褰绛帐纱。声价自经椽笔定,扫眉笔上也生花。”好一个“扫眉笔上也生花,”袁枚大师对此赞不绝口,当场收下了这位女弟子。

人生得意莫过于心想事成,拜师成功的佩兰,如含苞欲放的兰花,沐浴着微风细雨,刹那间灿然绽放。每日里读书吟诗挥毫作画,每有新作总要仔细抄写下来寄与恩师指点。而流言蜚语也如影随形,一个良家女子不仅拜师学习,偶尔还要抛头露面吟诗作文,有伤风化不守妇道。

就在佩兰陷入深深苦恼之时,夫君孙原湘却不惧流言,不仅支持妻子学习,还提笔写下“我自吹箫卿写韵,寻常家事道旁疑”以表明心迹。

经过世俗风雨的洗礼,佩兰变得更加坚强理性,不仅与恩师往来唱和,还与当时加入随园的女弟子们切磋学习。当时的孙云凤也是著名女诗人,与佩兰惺惺相惜,两人虽不曾谋面却姐妹情深,彼此诗词往来互相学习。

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四季更迭沧桑变换,而佩兰的学业终有所成。一部《随园女弟子诗选》悄然放至案前,那是袁枚大师亲手编辑的文学集,其中收录门下弟子众多诗作,而佩兰的诗作赫然列在首位,心情激动的佩兰提笔写下“恰如春风吹小草,青青翻获领群英。”

求学之路虽然艰辛坎坷,但风雨过后是彩虹,沧桑历尽显峥嵘,唯有付出努力,才不愧对领群英。而袁枚大师对佩兰的赏识,不仅是将她推为弟子之首,更赞誉其诗“字字出于性灵,不拾古人牙慧而能天机清妙、音节琮琤。”

深谷幽兰,唯有花香弥漫,方能引来蜂飞蝶舞。亦如佩兰虽生活在闺房之内,却不想寂寞此生,读完袁枚大师的《随园女弟子》诗集,深受启发的佩兰,也想出一部自己的诗集。

爱一个人,是让她开心快乐做喜欢的事,而不是当花瓶来观赏,孙原湘倾力支持妻子出版诗集。

春去春又来,花落花又开,寒来暑往间,一本《长真阁集》散发着墨香悄然面世,生活在深闺之中的名媛淑女们,捧读诗集犹如品饮泉水清澈纯净。

平凡女子如席佩兰,不肯虚度光阴,不肯寂寞人生,摒弃世俗纷扰求学苦学,以“扫眉笔上也生花”的执着,终成为清代著名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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