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一个司机，温暖一座城

原创 任老师  行走的社工 

2019年3月某日下午2点钟。广州南站。

当我在最后一分钟跳进去车厢，列车车身随即顿一下，就出发了。

我手机“叮咚”一声，传来学生Lori的微信信息：“老师你赶上车了吗，还是改签了？”

我：上车了。

她：不愧是女战士！

呵呵，因为她知道这一趟时间赶得……有多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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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计划12点50从广州南站出发到武汉的动车，我11点57从中山大学学人宾馆才退房出来。百度地图上说倒地铁要50分钟才能到啊，我问保安怎么办？他说如果打车还可能，要快。

然而，我从珠江边上的侧门出来，沿路推着箱子走，不停地看表又回身看车。竟然一直拦不到车！

12点17分。Lori给我电话：老师你到哪儿了？

我说：我还没打到车，估计得改签火车了。但是今晚必须早点回去加班，这下麻烦了。

正说着话，身边竟然就滑来一辆出租车停下，后备箱还在我眼前自动跳开，——它刚好就在我身边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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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钻进后座，说：师傅，麻烦你，到南站，要快！

司机没回话，我纳闷，定睛看他的脸，表情阴沉啊。①

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节骨眼上偏遇上个心情不爽的，哪会为我跑快！

我又搭讪说：师傅，这会儿会堵车吗？

师傅硬邦邦地回：谁知道啊！②

我又心里一沉：从下车时的气氛看可能前面顾客给他气受了。我多冤枉啊！不行，要他跑快，必须扭转此时车内“气氛”，必须愉快而昂扬啊！扭转情境，扭转情境！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突然地就展开大大的笑脸，情绪振奋，声音里饱含着喜悦和感激（A）：哎师傅，我不知道广州的车这么难打啊。你知道我从中大出来多久了吗，20分钟！都没打到车！我正急得要命，你的车就那么巧停我身边了，哈哈哈，我简直太幸运啦！谢谢师傅！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多谢！

师傅的脸色逐渐就缓和了。③

他说：应该是中午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所以车比较少。

我笑：哎，就是啊，师傅们也要吃饭的嘛，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自己不吃难道别人也不吃吗？哈哈哈。

师傅的脸色更放松了，也微笑起来：你几点钟的车啊？

我：12：50。哎，能行吗？看这百度地图的提示，我都绝望了！

师傅：这个点交通情况应该还好。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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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Lori打电话来了。

我直接按个免提。

她：老师你打到车了吗？

我：坐上了，好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师傅。而且他说有希望赶上呢。

Lori：不行就改签吧，我刚将后面的车次信息截图发到你微信上了。

我：好，谢谢！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啊，要赶在打印店下班前打印书册，明天一早八点就要上交了。

她：老师，你腰还疼吗？

我：不疼了。

她：头还疼吗？

我：没工夫疼了。

她：你是不是没吃午饭啊？到火车上吃点东西吧。

我：火车上要写东西，不能吃东西，吃了会胃疼。

她：那你就喝点什么吧。

我：还好，你早晨不是给我留了面包吗，还有瓜子，我吃吃顶一下就行，忙事要紧。

我：你刚给我发了那个图片，残疾人社区80多岁天生盲奶奶的生活照和故事，真让人感动啊！

她：是啊，她竟然什么都能自己做！每天都乐呵呵地……生命力真强啊。这次广州之行我的收获意外地多！

……

我就那么态度轻松地，跟她师慈学孝、一问一答、愉快而友好、温和有爱地聊着，不时笑笑，语句里全是积极的词，幸运、感动、身体好、乐呵呵、生命力、收获很多，还有相互关爱的态度，以及一个老师加班到囧，这头刚开会结束，那头还有人等着一起加班，必须赶时间否则就要疯……这些信息我在跟Lori三四分钟的聊天里，全都带出来，给师傅建构出一个温暖有情的“情境”，并向他发送信号我需要帮助。(B)

挂了电话，我注意到师傅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说：老师没事的。我12点43分给你赶到怎样？⑤

我呵呵地笑：好，谢谢！是很着急，可我也不能让你飞啊，是吧？（C）

他闻言哈哈大笑，加速飞跑起来。

我笑。

Lori拍于广州市荔湾区花地街盲人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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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红灯，他问：你是大学老师？

我笑：是啊。教家庭和儿童社会工作的，通俗说研究怎么做好家长和孩子吧，哈哈。

我回问：师傅你是本地人吗？

他：不是，我是河南的，来广州十几年了。

我：那都习惯了吧？家人都在这边一起吗？

他：孩子都在老家，所以还是想回家啊。

我：男孩还是女孩啊？

师傅：都有。

我笑：师傅好福气啊！

他笑：哪里。隔太远了，——老婆也在这边跟我，孩子都是家里老人带。

我：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客观条件。那你平时跟孩子联系多吗？

他：经常打电话。

我：最好每天打呀。而且，要对孩子温柔啊。隔得太远，必须更加温和了，不要把从顾客那里受到的气转到孩子身上呀，哈哈哈。（D）

他笑：我们这些人哪里懂什么温柔。

我笑：温柔也就是态度好一点，说话慢一点，平和点就是了。多说爱孩子、想孩子之类的，孩子们会觉得温暖的，跟父母亲。（E）

他从前面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笑说：就像任老师跟学生讲话这样吗？

我愣一下，哈哈大笑：哈哈哈，就是啊，就是这样。

他也笑得更愉快(⑥)：你跟学生关系很好啊。跟我们平时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师生关系不一样。

我笑：是，我们是社工专业的嘛，总的来说还是有点特殊的。

我突然有个疑问：师傅，广州出租车起步价是19元吗？

他：12元。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说：哦，是不是刚才我没有给你从新计价？没关系，我一会儿给你减掉7块。⑦

我笑：好，谢谢师傅。也不要紧。（F）

我又说：师傅你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是吧？（G）

他说：前面那两个人不讲理嘛。

我笑：没事，你们跑出租的，每天什么人什么状态没遇见过呀？自己开心要紧，也就挣他们19块钱嘛，搭上心情就划不来啦，哈哈哈。（H）

师傅呵呵地笑：是啊，老师讲话就是有水平。⑥

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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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42分，师傅把车停在进站口，计价器显示83块。

我说：我给现金，整钱你不好找吧？零头我好像有，但估计不够。

师傅说：不要紧，你给73吧……就给70好了。⑧

我笑，一边收拾东西下车一边内心快速感叹：该减7块啊，师傅这算术题做得……一个并不见得宽裕的外来出租车司机，一下两级跳给我优惠，真是很大的善意啊！其实从我对你施行ABCDEFGH的微小干预，你的心情和心态发生从①②黑面到③逐步和缓态度，到④⑤全心全意为我赶路，再到⑥简直太愉快了，最后到⑦⑧为我两级跳降价释放巨大的善意，这个转变过程本身就已经非常给予我激励了。

我递给他100块，说：不好找零就别找啦，多的给你孩子买书看，要说是一个大学老师阿姨送的哦，哈哈。

然后他就看着我狂奔进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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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跟豆爸讲这事。

他一听就乐：呵呵，任老师真是的，净做吃亏事儿，跟人家说了半箩筐话，没收到小费，还倒贴20块。

我笑：切，你懂什么，我赚大了！也就20块钱啊，平时哪里不是扔？可是用在这里这个司机心里会可能会感觉巨大……的温暖呢。

豆爸说：就那么点钱？你怎么知道？

我：理论说的啊。意料之外的收益会带来更大的情感冲击，当事人会对所获得的酬赏赋予额外的高价值。他想给我好处呢，但最后竟然是我倒给他了，这就不是意料之外了，而是巨大的意料之外了，所以他会觉得巨大的……温暖和善意。你想啊，一个每天专职服务陌生人的出租车司机心怀善意，这是多大的社会效益啊！而且他还知道了要对孩子们温柔呢，在河南的一个农村里两个小孩会收到一个大学老师阿姨送的书呢，他们感觉也很好吧……哈哈，我们社工就是太厉害了啊，佩服吧？

豆爸哈哈大笑：我主要服你的脑洞。

呵呵，好吧，可是我还是更服气自己的善意和专业呢。

豆爸：难道这就会持续了吗？

我耸耸肩：没关系啊，社工那么多，他还会遇见的另一个的嘛。但重点是，不要轻视我们生命里某些瞬间被种下的种子，以及每个人自身成长的能力。

本文作者：任老师

本文排版：鲍小胖

文字原创，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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