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谈瀛洲


“才三个月哦,之前其实还蛮清爽的。”

“阿姨,我们两个男的合租,也不追求啥生活质量。”

“100块好了,用电量太大,保险丝烧断了,你这油汀和空调以后不能一起开。”

“知道了,谢谢叔叔阿姨,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阿龟和大黄来到这座小城已经一年多了,没聚会,没社交,没寄托,生活平静的像一潭死水,面对南北两千里巨大的文化差异,大黄不时心想,两年后未婚妻过来就能心安如乡了吧。小城的街道正如家乡大多城市、乡村那样四通八达,却因前期规划不力而百折千回,地图看去活生生的老树盘根,阿龟虽常在室外工作,仍常指南向北,望东而西,一次远足稀里糊涂的闯入名为“小庙街”的洗浴一条街,结识了“玉锦”,迷醉在这“老树盘根”之中,拥有了一段洋溢喜乐的岁月。

“黄子,你天天洗头干啥,对象又不在这,当心洗秃了!”

“您还是赶紧把龟房倒饬利索吧,人姑娘第一次来家里,怎么着也得见见新。”

“不用,她来吃个饭就走,每日一菜,现学现卖。”


阿龟的女朋友“玉锦”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小娘们,乖巧可爱,除了生气时会瞪眼睛之外没别的技能,就这样一个没甚脾气的娘们却似乎渐渐消磨了阿龟邋遢的一面,调教阿龟学习做菜,并一举烧出了传统名菜肉末豆腐。这一锅黑乎乎的肉末豆腐粘锅黏碗,残破不堪,展现在平底锅上给人一种“古戌盘雕大漠风”苍凉感。出差温州两天的大黄回家后立即发现了这道行将就木的名菜,骇然之下凝神运起龟息大法,阻隔周身便秘的味道,小心翼翼的清理厨余饭后修罗场,想起大学舍友冷水下面成稀饭的操作,便觉此二人如能同台斗法,定可与日月争辉。

“锦啊,你跑这么急干啥?”

“龟,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爸给我拿了几斤自家酿的烧酒还有杨梅干。”

“你不上班啊,你们也休国庆?”

“请假了,辅导班老板人不错,知道我去你家,很痛快的。”

“算了,散装酒上不了火车,下次吧!”

“嗯,杨梅干你带上吧,赶明年看给家里寄点新鲜的。”

“你先坐车回家吧,我还有点事儿。”

丹子淡淡的微笑,冷冷的眼神,惊扰着阿龟的梦魂,梦里无不是丹子“强委身侍之”的缠绵悱恻。千丝万缕的挂牵,无时无刻的思念使他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了看守所监控里的群魔乱舞还以为在搞联谊会,而监控另一侧的群殴却愈演愈烈···

玩忽职守罪,有期徒刑6个月,缓期一年执行,阿龟以为值夜不止一人,这罪过更不该自己一人来担。最后中院还是裁定驳回了上诉,许律师只一言“安慰”:你这不是故意犯罪,对回老家就业不会有太大影响。

阿龟花了仨钟头收拾行李,四年警校生活养成的习惯和作风,此刻重新出现支配了他。衣服被褥叠的一丝不苟,难以落脚的房间也重现了两年前整洁清爽的模样,因无纱窗封闭两年未触碰的窗户也已开启,锃新的合金纱窗将苍蝇蚊虫、虎豹熊罴尽皆拦下。北牖当风,夏扇已停,原来没有空调冷气的夏日也可以如此清凉。阿龟看着窗外屡教不改的老妖婆,手持三尺炭黑擀面杖,耍了一手盘龙棍法,戳戳记记的在烧垃圾。而就是阿龟对这妖婆夜以继日八百次的举报才换来与丹子擦肩而过,以至于两人苟且以后,丹子接到阿龟来电常误以为是那妖婆又在兴风作浪,需要她丹大城管做法除妖。此刻窗外的塑料纸壳,瓜皮果屑化作一缕黑烟连同荒芜的拆后工地飘入眼帘,十分上头。

“黄子,你怎么办呢?”

“万般难计较,都在命中来。老龟,我也是G107,跟你一道回去。”

“你不带行李啊?好歹带点吃喝。”

眼花耳热的大黄呆立在站台上,任由灯火通明,夜风侵袭。有人疾步匆匆渐行渐远,一心求忘却,有人面有痴意嬉笑走来,姗姗为回忆。他无法想象明天会是什么日子,全款的楼房,50万的存款加上20万的彩礼,并在老家考个编制,不能太远···种种种种让他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家庭。

“黄子,几天没洗头了,当年平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发型想必也没你这么冲。”

“忘了。”

“我回来看看丹子,电话里催的要命。嗯,也回来看看你,你妈放心不下,让我有空陪你拉拉呱。”

···

“黄子,看着你浑噩的状态兄弟我心里不是滋味,你听我一句,你跟你前对象青梅竹马,两家也知根知底,这样的结婚条件提出来,摆明了就是悔婚。家里强扭也好,情势所迫也罢,阿珍自己毕竟妥协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这世上谁离了谁也能活,而且也能活得很好!”

“谢谢阿龟,我心里明白的。”

“真明白就不会这鸟样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过几天再看吧。”阿龟心想。

“我出去了黄子,门你锁好就行。”

平静的夜晚,小城眨着他的不眠之眼,秋风轻摇窗棂,甜蜜诱人的叹息时隐时现,引人向夜幕走去。

“开门70块,这情况换锁还得加200。”

“等会吧你”,言未毕,阿龟已冲进大黄的卧室。

大黄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毛爷爷的剪纸画立在书桌上,旁边的婚纱照也还在,尚未合页的日记本只一句诗,阿龟第一次听时大黄告诉他是王临川写的,诗词素养尚在襁褓的大黄调侃道:“大黄王八蛋,王八蛋大黄,你你你你不是人,把王姑娘辜负了!”

“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


时间又这么过去,哪一个记住了瞬间,遗忘了永恒。

“龟,你怎么不来找我?”

“一个来回比一刻春宵还贵半斤白糖,能省省点,上月给你的金镯,六福痛宰了我18000大洋!话说,你跟叔叔谈的怎么养了?”

“跟上次差不多,说是有点远呢!都是独生子女,他也不忍心让你离家这么远。”

“你呢,咋想的?”

“你来找我玩啊,我想吃小庙街街头的蛇龟堡了。”

“你自己总对咱俩以后有个计划吧?”

“你整天絮叨这个有意思吗,这月多少次了!我才26,不着急!你爱来不来,一天天催来催去就跟我离不开你一样!”

阿龟木然良久,大黄在车上喝高了叨念的虚无缥缈的声音此刻轰鸣在耳畔,久久不能断绝。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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