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寒衣节!
凌晨回家时,街角的火光星星点点,已经有人蹲在画好的圆圈里,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火焰,将五彩的纸衣、厚厚的“元宝”寄往另一个世界。这是一座城市,在同一个日子,为逝去的亲人,举行的一场温暖的仪式。
而于我,这个日子承载着双倍的重量。它不仅是普世的寒衣节,更是我的爸爸,离开我们整整十年的祭日。
十年。
这个数字落在心上,有钝重的回响。三千多个日夜,足以让一个城市改换面貌,让一个少年步入中年,让青丝染上霜色,让澎湃的痛楚沉淀为无声的思念。我曾以为,十年的时光会模糊爸爸的面容,可那笑声、说话的语气、皱眉的神情,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在记忆的深处被擦拭得愈发清晰。
今天中午,我带着准备好的寒衣,走上那条熟悉的山路。墓周围的芦苇已经长满了一圈,在渐起的风中轻轻摇曳,好似他宽厚的手掌,在等我的到来。
我将那些厚实的纸衣,一件一件,郑重地送入火焰。这个动作,让我与周围所有送寒衣的人,在情感上产生了深刻的共鸣。公墓里,缕缕青烟带着人间的牵挂袅袅升起,我们做着同样的事,怀着同样的牵挂——怕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受冻,受寒。可我的心,又比他们多了一份十年积攒的、无处安放的沉甸。
别人在今天,是履行一个季节性的、温暖的嘱托;而我,却是在叩响一扇已经紧闭了整整十年的门。
十年里,我成了爸爸当年口中的“大人”,独自面对了许多他曾替我遮风挡雨的时刻。如今的我,人前沉稳,人后硬撑。每一次感到疲惫,我都会提醒自己必须坚韧,这种信念早早地种在了我的骨头里。
十年时间,足以让悲痛从一场倾盆大雨,沉淀为心底永不干涸的河流。最初的几年,思念是尖锐的,会在深夜突然刺来,让人措手不及。如今,它变得厚重而温暖——是端起茶杯时想起他爱喝的茶,是看到某个笑话下意识想转头分享。
悲伤的浪潮已经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思念的沙滩,广阔而平静。它不再让我泪流满面,却总在不经意间,让我在某个似曾相识的街角,在某个似他背影的身形后,恍惚失神。
这个十月初一,因这满城的烟火而显得不那么寒冷。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火焰已熄,余温尚存。
十年了,我们一切都好,爸爸且心安。
只是,这人间十年,天上十年,格外地想他。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想,只要我还记得,爸爸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