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曼本来计划一放暑假就回家，放假前一天璐姐突然来电：

      “阿曼，很快放假了吧？好久没见你了，放假来我家玩？姐想你了。”

      阿曼知道璐姐平时很忙，肯定是有事找她，便道：

      “好哩璐姐，我明天就散学礼，明晚去你们家蹭个饭呗？”

      电话那端，璐姐沉默数秒后说：“明晚啊，单位有个饭局，要不后天？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

      本来计划后天回家的，阿曼琢磨了一下，迟一天回家也没问题，便答应了。

      挂电话前璐姐不忘补充一句：“后天别带你那狗屁膏药了，你姐夫也不来，姐有些体己话想单独和你唠嗑唠嗑。”

      一说到狗皮膏药，阿曼鼻子一酸，眼泪默默地留了下来，幽幽地回了一句：“璐姐，我们分手了。”

      璐姐心里一惊，赶紧安慰道：“傻丫头，别伤心，我想劝你很久了，你和狗皮膏药这样下去也总不是办法的，一个大男人没大志，你跟着他也是受苦，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姐帮你找个更好的出路。”

      阿曼默默地嗯了一声，璐姐说把餐厅地点发阿曼的qq上就挂了电话。

      璐姐是村里的一个姐妹，比阿曼大10岁，早些年和姐夫出来江州打拼，现在已经混出点名堂来了，姐夫虽然其貌不扬，但已经在省委宣传部任要职，璐姐在某央企也做到了中层。家庭唯一的遗憾是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

      阿曼师范毕业后在湘州一个小地方任教2年后看不到出路，在璐姐的建议下，2005年和男友一起到江州闯荡，希望能像璐姐一样创出一番天地来，

       阿曼数数手指头，自己来江州也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自己在江州云山区做代课教师，辗转在璐姐姐夫的帮衬下进入市中心的悦秀区，但还是代课教师的身份，一个月的收入不到3千，再怎么省吃俭用，要在江州这种一线城市里应付租房吃饭交通，也所剩无几了。

      本来以为江州这种一线城市纸醉金迷，然而阿曼却看不到出路，同为代课教师的狗皮膏药男友也一样看不到出路。挤在出租屋里这些年，两人只字不敢提结婚。

      也许正因此，当狗皮膏药的教导主任提出以转正为诱饵时，狗皮膏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早已离异并比自己大7年的教导主任在一起。

      回想在一起的八年爱情长跑，竟然败给了一个编制，阿曼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爱情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阿曼内心鄙视狗皮膏药的所作所为，也恨透自己这些年来瞎了眼，才会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哭了一个晚上，阿曼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这是2010年夏，阿曼29岁。

                                                                   二

      阿曼如约来到璐姐所订的小包间，璐姐已经比她早到一步，正在电话里处理单位的一些事情，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阿曼真是羡慕她，不知道自己要奋斗多少年，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璐姐看见阿曼来了，快速结束了电话，并把手机调至静音。

      两人一起喝了点小酒，拉拉家常，在这偌大的江州，也只有姐妹俩能聊村子里的人和事了，璐姐很快便感受到阿曼由于遭受男友的背叛郁郁寡欢，然而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辩证的，有人欢喜有人忧，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她开的一条绿色通道，于是便很快切入了这次约见的主题：“阿曼，狗皮膏药除了长得好看，其他的真看不出有什么优点，但一个男人光靠一张脸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既然现在他要投奔那个老女人，对你来说也并非坏事，起码在结婚前发现，你会有更好的选择和未来。”

      阿曼心如死灰：“现在还能有什么选择，也将近30了，根本不敢想未来，家里年年催婚，没有钱，没有编，结了婚又能怎样？我和你们没有可比性，我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结个屁！”阿曼说完，泪水就不争气地滑落。

      璐姐把一只手压在阿曼的手上，另一只手给阿曼递上纸巾：“姐问你句真心话，你是否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转正？”

      阿曼仿佛从璐姐严重看到了希望：“璐姐，我当然想，努力了这些年不是一直没有眉目吗？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我记得你的大恩大德，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璐姐的眼神有点闪烁，幽幽地说了句：“在江州，还有有谁比我们更亲？我不需要你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但是，你也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早就都暗中标好了价码，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你愿意尝试吗？”

      阿曼略加思索，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从农村出来，面对城里的活再苦再累都不在话下的，阿曼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莫非要自己嫁给一个老头？这是阿曼想到最恶劣的代价了，转念想想自己和男友同居几年，早已不是什么处子之身，这虽然龌龊了点，但转正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便试探性地问道：“璐姐，你说，到底是什么？”

      璐姐道：“人家提出这种要求，是要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进行的，但凡有一方不乐意，都无法成事。领导的要求是生一个孩子，你只负责生，其他都不用管，生了之后你和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不能打听领导个人信息，必须严格保密。”

      阿曼倒吸了一口气，自己还没结婚，现在要帮人家生孩子？

      璐姐看出了阿曼的顾虑：“女人嘛，一旦过了30，人家也不会找了，对你来说，这种机会到了明年也未必能有，所以你好好想想能否接受，也不着急，假期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回复，如果愿意，等孩子出生后，如果是男孩，加送一套江州的房子，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阿曼不再接话，这个要求超乎了她的想象。

      璐姐把酒续上，两人默默地喝着，各怀心事。

                                                              三

      第二天，阿曼就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从江州到湘西那偏远的山区，需要坐十几小时的火车，再倒三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

      一路上，阿曼仿若行尸走肉，回想自己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和男友一起出去江州打拼，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去悦秀，和狗皮膏药一起在云山，也许就不会出现男友要跟人家结婚的事，自己也不用行单只影地回湘西，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开学再回江州，又是新一轮死循环的开始。

      回到家里，无论是父母辈还是那些留在湘西的同辈人，没有谁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家看到阿曼回来都是欢天喜地的，阿曼俨然成了城里归来的大小姐，阿曼陪着笑脸，内心的苦一个字都无法诉说。

      思量半月，没有了爱情，生活还需要继续下去，阿曼不想下半辈子还回来这穷山沟里生活，决定接受璐姐的安排，生个孩子也就是用一年的时间而已，这总比嫁给一个老头要强，嫁给老头，分分钟要给人当后妈，现在用一年的青春，换一个编制，还是值得的。

                                                                    四

      阿曼八月初就回了江州。根据璐姐的安排，阿曼搬进了璐姐家住。

      璐姐让阿曼到医院做了体检，很快便安排在排卵期和领导见面，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声张的，所以都安排在璐姐家进行，为了加强保密，领导还要求阿曼全程带眼罩，阿曼对男人是谁也不感兴趣，她只希望一次中的，尽快把孩子生下来，解决自己的编制问题。

      几次同房下来，八月下旬本该来的例假没有出现，事情非常顺利地推进着。

      领导也没有食言，九月，阿曼就收到学校的通知，以代转公的身份办理入职悦秀最大的东风教育集团，阿曼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奋斗挣扎做了五年的牛马都只是代课，现在竟然在传说中的东风教育集团入编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办完手续出来，阿曼喜极而泣，璐姐专门请假在学校门口等她，告诉阿曼，手续办妥就好，领导已经关照过，只是走个流程，不用来学校上班，专心在家养胎就行，工资照发。

      阿曼像做梦一样，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狗皮膏药已经贴在云山教导主任的身上，自然也是入了编，自己几乎和狗皮膏药同时入的编，不同的是，她的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不知道狗皮膏药知道了作何感想？想想当初自己是何等鄙视狗皮膏药，现在的自己呢？阿曼不敢再想下去，紧跟着璐姐的步伐回家。

                                                                      五

      璐姐和姐夫平时工作很忙，很少在家，阿曼在璐姐家养胎的日子，领导专门请了保姆照顾，由于不用上班，阿曼有时候也会猜测领导的身份，但每次同房都是关着灯还戴着眼罩，阿曼心中完全没有线索，也不敢问。

      十月怀胎的时间并不算漫长，2011年4月，阿曼在私人医院顺产产下一子，母子平安，璐姐很快办好手续出院。孩子出生后，在璐姐家坐月子，让阿曼感到奇怪的是，孩子没有被接走，也并没有看到领导，反倒是璐姐一反常态一直在家陪着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孩子，有时候，还看到她让孩子叫她妈妈！

      阿曼有点费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璐姐大概是想要孩子想疯了，所有才让孩子叫她妈妈，毕竟这么多年，她一直怀不上孩子，这样一想，又觉得璐姐也是个可怜人。

                                                               六

      入编一年要办转正手续，阿曼在孩子满月后便要回学校上班，根据领导的安排，阿曼从东风集团调到悦秀最小的一所小学，璐姐说这样转正比较好操作，毕竟在东风集团没有上过班，办理转正容易惹人猜疑。换一所学校，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璐姐办事处处周到，让阿曼很是感激，但阿曼还是决定满月就搬出去住，换了一所学校是最好不过，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虽说是一场交易，都是阿曼心甘情愿的，但阿曼真的不想别人知道这一段经历。这也让阿曼不禁感慨，普通人再怎么努力，都不及领导一句话。

      一切如阿曼所愿，有了编制，去了新的学校，一切重新开始。只是她不再去璐姐家，也几乎不回湘西那个小山沟了，领导也兑现了承诺，给阿曼买了一套公寓，阿曼从此改头换面，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七

      一晃十年过去了，每天重复的工作让阿曼慢慢厌倦了这种生活，孑然一身的她早在十年前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断了过往，在偌大的江州，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有同事介绍相亲，但阿曼已无法再去爱一个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幸福的将来？

      年轻时的阿曼以为用一年的时间生一个孩子，换一个编制，十年后才发现，自己堵上的是整个青春。

      这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