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古时蜀道难,水路便成为进入重庆的重要通道,使得位于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的城门热闹非凡,而携带圣旨的皇家使者也多是由此弃舟登陆,地方官员早早列队岸边,翘首以盼天子御旨,所以得名“朝天门”。为防止刁民扰乱治安,朝天门下的码头便成了官船的专属泊位,民船只能停靠到偏僻之处,大局观永远居于首位。
但民生才是社会繁荣的第一要义,天南海北的商贾、往来东西的游客以及早出晚归的贩夫走卒,每天如潮汐般在朝天门涌动奔忙。无数文人骚客也会伫立城头,俯瞰碧绿的嘉陵江与黄浊的长江融合,它们似两条蛟龙在闹海,于是发抚今追昔之慨叹,抒忧国忧民之愁思。沧桑岁月的遗痕便镌刻在了步步高升的台阶上,朝天门也就演变为重庆记忆,化作这座古城的地标,新时代又赋予其另外一个符号。
2005年9月16日,重庆零公里标志正式亮相朝天门广场。一块滚圆的铜牌镶嵌于地面,上面标注有重庆的经纬度、海拔高度和方位。虽然这里并非哪条公路的真实起始点,但其象征意义重大,寓示着朝天门在重庆城的地位,其是古城的心灵中心,可它却经受过多次浩劫。1927年至1935年,在建设新重庆期间,朝天门附近的古建被拆毁殆尽,1949年9月的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火更是将这里化作残垣断壁,而近些年的变化也倍受争议。
2019年9月,规模宏大的来福士广场在朝天门落成,它由8座摩天大楼、1个商业裙楼、一座空中水晶连廊组成,其中的两座塔楼高356米,形似美国的双子塔,而整个建筑群的设计理念是“朝天扬帆”,仿佛是劈波斩浪的泰坦尼克巨轮,尽显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之姿。然而市民并不买账,认为来福士践踏了朝天门深厚的文脉,破坏了山城秀丽的自然美,所以戏称其为“一副棺材四炷香”。
来福士曾入围中国最丑建筑之列,难道设计人员的水平就如此低下吗?其实他们同样满怀苦衷。“甲方怎么说,我就怎么改。”一位资深设计师如是说,这也道出了一个行业的无奈,设计者的才华仅是体现在技术层面而已,宏观的把控仍牢牢掌握在决策人手里,外行指挥内行成为市政建设之痛。正如有人指出的:“贪大媚洋、崇权炫富、猎奇求怪的社会价值观,是丑陋建筑出炉的根源。”
崇权似乎已暗刻在了我们文化的基因中,无论是朝天门名称的来历,还是来福士造型的尴尬,好像都暗含着对权力的谄媚,出现以丑为美的乱像就不足为怪了。站在江边,目睹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人们的内心会涌现出一种疏离感,它们不似人间城垣,更像虚无缥缈的天宫。肩挑扁担的“棒棒”们不会奢望到旋转门里去喝咖啡,他们心心念念的是能否接到一单10块钱的生意。朝天门即化作阴沉沉的乌云,随时会泼下冰凉的雨滴,打湿溜滑的地面,让讨生活的人们愈加举步维艰。
2023.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