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夜的大海上独自一人航行已经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几件事情之一了。更别提还要顶着困意这种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船夫索尔在皱巴巴的衣服口袋里,努力翻找自己仅剩下的一根圣剑牌香烟,这是从罗斯尔港口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牌子。
他掏完上衣口袋又去掏裤子。他的裤子肥大且满是油渍,上面还有海水风干后留下的白色痕迹。
“应该还有一支才对。”他掏了半天无果,砸吧着嘴委屈的喃喃。
他没再起身去翻找外套的口袋,因为就算香烟确实在外套口袋里,那他最后能找到的也只能是被水浸透了不能再点燃的纸卷,最多就拿来闻闻味道罢了。
他用手轻轻拍打面颊,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些,哪怕他清楚这是无用功。就这时船体大幅度倾斜了一点,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桌面上的杯子,他小心翼翼的摆正身体,那杯子里面还剩下一口高度数的蒸馏酒。
大海上酒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也可以说男人和酒就组成了大海航行的一切。
你问船员要是喝多了脑袋不清醒怎么办?反正海浪让船身摇晃的感觉和喝醉了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酒还能让你觉得摇晃才是你身体正常该有的样子,同时让你觉得在陆地上走路也应该摇摇晃晃的。
索尔并没多在意那种晃动,这种事情太过平常,从他矫健的身手就不难看出他拯救自己酒杯的次数。只不过船身的摇晃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晃动的幅度还有所增加。
“见鬼,怎么可能。这大海里还能有什么我没见过的情况。”索尔的语气好像在挖苦又好像有几分炫耀。
他并不是因为太过孤独,而在自己脑子里想象出一个同伴聊天,其实平时他会和另外两个兄弟一起出海。只是今天日子特殊,今天是感恩节,没人会出来。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突然浮现起自己前妻和她现任丈夫,他们大概正坐在家里温暖干燥的大壁炉旁,读年长孩子从大学邮寄来的信件吧。也许还会有不太懂事的弟弟妹妹询问兄长的事情。总之就是那些诗人嘴里为了烘托气氛,经常描述的温馨场面。
索尔一口把杯子中的酒喝光,他想在酒精的帮助下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最后反而是那不正常的摇晃再次袭来让他心里有点急躁。
“这破船不能坏了吧。”他开始在意这事了。
摇晃确实有些不寻常。即使索尔自诩航海经验丰富,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太过怠慢,毕竟今天只有他一个人。
索尔用手在舰桥的小玻璃窗上胡乱擦拭,透过观察窗除了漆黑的海水和时不时出现的白色浪花什么都没有。
可那摇晃的感觉是那么真切,就好像什么大船在向自己靠近一样。索尔印象里这里离陆地已经很远,而且航道的正中央,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才对。
“应该吧……”索尔反问自己,也有些心虚了。
海上航行的人总习惯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经常会遇到经验和直觉对立的情况,那时候疑惑就在所难免。
“有时候就连自己也不能相信,人类真是奇妙的种族。”索尔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他起身晃晃悠悠的往甲板走去。
在船舱里他只能看清前面,想要看到侧面或者后方就要走到甲板上去。
去往甲板只要数十步,可今天这数十步的路程却显得格外艰难。索尔觉得一方面是自己真的喝多了,另一方则是这该死的晃动。
肯定出事了,他最后在心里坚定的对自己说。
跌跌撞撞几步索尔发现其实舱门就在自己一臂之遥的地方,就在索尔疑惑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歌声,那歌声凭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就像古老神话中描绘的塞壬的歌声。
索尔当然没听过那塞壬唱歌,但是他心理确信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塞壬那她今天唱的一定就是这首歌。
歌曲没有歌词,也可能是索尔听不懂的语音,他只能分辨那些悠扬缥缈的音调和无法描述的情感。
索尔紧握着舱门把手。他心里有些害怕,但除了歌声有些诡异外,他并不觉得其他不适。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动把手推开舱门。
海浪声带着风的呼啸灌进索尔的耳朵,但那诡秘的声音居然不受影响仍旧清晰无比。
“我的神啊!……”索尔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惊呼。
巨大的影子冲进索尔的眼睛,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再次睁眼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正在一座大山的脚下。他看的目瞪口呆,以至于海浪拍打在他脸上他都无动于衷。
仔细去看那黑影,它并不是石山一样通体漆黑的,它上有无数火光,每处火光都是整齐的正方形,一字排开足足有十几排。
索尔抬着头,他的脖子像是卡住的齿轮一样僵在那里,这让他只能仰望。同时嘴里语无伦次道“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这到底怎么了!”
索尔觉得那可能是艘大船,但又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如果诗人要传颂这个故事一定会纠结于怎样形容它,一座在海上漂浮的大山,还是一艘大的像山一样的船。
但要真有人见到它,那人一定会相信世界上真有神明存在,然后开始原地虔诚的祈祷吧……因为他除了祈祷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就像索尔现在做的一样。
在巨大黑影下,索尔的渔船显得那么渺小。渔船的船体被瞬间卷入黑影之下,就像是被巨大的怪物吞进了肚子里,在茫茫大海上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