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1997(二)(诗歌)

1、

 

警惕望向四周。北京之夏

比故乡更加火热

像巨大蒸笼包裹一切物事

在热浪中停驻。有车辆抛锚

汗水凝结成盐,无意伤害眼睛

是一声土蝉嘶鸣,懒懒不愿继续

柏油路两边长满巨大杨柳

又似乎变幻为老榆树,自成姿态

门头沟向西,据说有大片桃园

这个季节会否和故乡一样

桃园里只剩下孤独的看园人

 

而向东就是海淀学区

那些如雷贯耳的高校名称

曾经也是流浪者不敢向往的天堂

如果可以想像。佳木繁荫

诵读声朗朗!同样跃动的青春

你突然觉得极度不堪

失落短暂。夏日感受向来如此

不管是初始接触的京城

抑或不舍别离的南方大地

凡是假想都不再恰当。坚定目光

从出发起你将努力成长

 

哪里存在什么艰苦!身处其间

每天睁开眼就是计划与路线

地图早已破损。月票尽管使用

在最短时间内熟悉城市脉络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框架

一片能够奋力游弋的海洋

确定可以期待无限可能,所以

忘掉困难,无视艰苦,躬下腰身

在每一个黎明果断启程

在每一个黄昏清点收获

午夜梦回,思念来不及萌发

 

历练当然是一种收获。披星戴月

不止是你,无数奔跑在路上的人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口音各异

汇集于流金淌蜜之地

是为脱离固属于自身的壳

改变原有状态或者仅为改善过去

所有人梦想带着荣耀回归故里

在枝繁叶茂的林下整理记忆

像不远千里振翅飞翔的候鸟

客居他地只会成为永恒之殇。情感

不大可能在故土以外的天空游荡

 

他们居留在田村的四合院中

像草籽随风飘散在旷野

这些职业各异的外乡人等

或者熟悉或者陌生。来来去去

永远不会是固定的面孔

话题简短,别人的生活方式

除了尊重不当成为谈资。但渐渐发现

很多笑容背后潜藏着不易

生活原本不易,是五光十色

肤浅反射出一座城池繁华

霓虹灯下,实在有无数挣扎

 

而来去无定的人,不过是

从一种彷徨走向另外一种彷徨

比如离开北京去往上海

以及更南方。不谈意义

新环境或许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最终归结于生存质量

请诚挚祝福所有不甘平淡的灵魂

在城市魅惑中找到栖息之隅

虽然抚慰显得浅薄且微弱

虽然不一定有回响。说出来

对即将迷失于人海的那些模样

 

静止不变的四合院

是一座古城映照在郊野的历史

斑驳痕迹也是历史。青黛色

泅入墙壁、攀上瓦楞、流进石阶

石缝间总会有小草偷生

在错误之境小心翼翼地繁衍

最常见枣树和柿子树

三两棵呆立于每一处院落

它们互不相干地生长

不在意造型只在乎结果

所以全部都是弯腰驼背的模样

 

红枣掉落一地。是早出晚归

来不及清扫或者被忽视

故而成就微观世界一场盛筵

西山红日下坠,彩霞漫天

苹果园菜市场此时最为热闹

人们从四面八方归来居留之地

晚饭是一剂必须慎重的安慰良贴

为去除日间的繁杂面对

比如获取艰辛、遭遇鄙视乃至不公

能发出怎样令人关注的呐喊

终不免沦为酒桌前红着眼的几句抱怨

 

同乡之情关乎命运走向

故而抱团,在每一个

冷暖不定的城市

在别人营造的氛围之外

既潜藏着浓浓安全感

也敢于对抗突至的困难

大家共同支撑起热烈情感

避免有人走向孤独自灭的边缘

然而总有人走向毁灭

是无知自大或者不知不觉

对命运的安置完全不屑一顾

 

假如有命运一说,必须参考

那么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所有背井离乡饱受摧残的人

心底掩埋着多少梦想

当他们意外成为拙劣故事的角色

被渲染、被拆解、被羞辱

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

如今没有人愿意相信你内心忧伤

确定是看不见的前程

是穿不透茫茫暗夜的黎明

击碎无力出逃却又不愿清醒的梦

 

总在夜中惊醒。寂静

像故乡最广阔的那片水域

沉默在辽远星空下

向往美好生活,或者纯粹是劳累

人们需要沉睡,在沉睡中休养

意图叫醒他们有违道德

就算扰乱自己也应该小心

因为你不属于你自己

一根线绝对不能单独存在

像织造出一张网、一块面料

完整的意义在于整体而非独立

 

蜀葵欢闹起每个街角

在田村,甚至整个北京

姹紫嫣红地开放着,无处不在

庭院因此而别致,浅显趣味

像一幅画铺展于眼前

灿烂得忘乎所以。遍地蜀葵

可以当作劳碌之余一小杯清茶

及至黄昏。天空沉沦为绯红色海洋

一弯新月挂上柳梢

杯盏声渐次响起于各个院落

街角有间发廊,一个女孩在门前张望

 

平凡生活就是一张网

每根线都有存在的必要

这个问题并不讲究孰重孰轻

况且在同一个社会层面

跑得再快也不过是一只工蚁

凡是为一点收获而沾沾自喜的人

应该羞愧于偶尔的装腔作势

应该丢弃掉自造的优越感

那些姿态属于正统京城居民

由外来者表现显得可笑

正如肉食者挽起裤腿到田间劳作

 

也有并不轻视他人的目光

坦然承认自身也在底层

他们享用着社会发展的红利

城市扩充使农村变为城市一部分

于是不再乞求于土地

农民改变身份成为市民

延续千百年的生存方式

肯定也曾令部分人手足无措

某天他们都成为房东

意料之外的一个特殊群体

与所有外来者相爱相杀

 

故事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演变着,但也终将被遗忘

多年以后,那个慈祥的老人

会否继续对外乡来客讲述往事

他一直保留简朴的生活

是不曾忘却曾经的沉重苦难

艰于理解南方饮食习惯

老人反对一切不必要浪费

他拒绝年轻房客的邀约

晚餐总是一碗面条加一根大葱

使人怀疑他家子女是否真有钱有权

 

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世界

表面上是同一个世界

闯入者总难相融

正常受到狙击和排斥

不要妄想生活中出现奇迹

即便确实存在奇迹也与你无关

省得轻浮了脚步烧坏了头脑

蜕变成寄生于京城的流民

那些毁掉青春和想像的虚无者

落不定他乡也回不去故乡

终将幻化为城市雾霾中的一粒尘埃

 

 

 

 

2、

 

人流潮水般涌向市场。清晨

不管是北京天意批发市场

或者远一些的河北白沟

人声鼎沸中洋溢着丰沛希望

在种类繁多的商品加持下

所有努力奋斗的人都将押足赌注

这时候该当擦亮目光

并且必须诚心祈求运气

因为没有人能够左右消费者的品味

个人感觉仅仅代表个人

遇上爆款完全是命运惠顾

 

似乎没有北京本地人主体经营

最多他们只在帮忙着吆喝

用流利自如的京片儿应付顾客

以致往往给人以错觉

老板隐藏在背后,来自江浙一带

这些人精明和气且有耐心

任何时候都能低下头来

任何时候也能窥探商机

表面上是如此普通的劳动者

双手不惮于伸向脏泥

事实上也许早已实现财务自由

 

在田村并不常见那种身影

即便也有江浙人,他们极其警惕

与其它外省人保持着距离

毫无意愿靠近别的群体

如果存在商品交易的可能

也会客气地递上名片

邀请前往相隔不远的天意市场

在商言商,私底下不谈情谊

不像来自江汉平原的你们

人际交往只凭着直觉

一瞬间就愿意对他人掏心掏肺

 

所以地域性格决定个体性格

虽然不承认那是一种缺陷

在每一波浪潮袭击而来的风口

抓不住转变命运机遇的遗憾

狠狠钉入迟疑观望者大脑

由此起始,数不尽悔不当初

假如当初能够预见未来

是不是存在不同的人生路径

譬如驾豪车衣锦还乡

宁愿迷失在灯红酒绿之中

而不是勤劳艰苦的一只小蜜蜂

 

所幸花朵从不曾停止绽放

一路向前,消除幻想

要在最朴实的生存规则下

大胆行走细致观察

烈日当空时不吝惜汗水

星河璀璨时不辜负睡眠

虚心学习本领

牢牢记住父母临别的期待眼神

正是那种期待凝重

使人不敢懈怠,不能轻松

再大的委屈都能承受

 

离开家意味着走向未知

可能是阳光普照

也可能是走进暴风雨

鲜花或者荆棘都在预期

那属于你独自一人的风景

好好领略,及时感悟

千万不可沉沦抑或放弃

铜墙铁壁又怎样

阶梯陡峭又怎样

至少在固属于自身的圈子

争取做个体面人

 

鲜衣怒马是体面之一种

举止优雅是体面之一种

即使身处凡俗充斥的集市

内心也并不鄙视熙熙人众

依然认定自我

随时省视一言一行

不怯于做人群中的异类

并且深信可以正面引导他人

当时年少轻狂,无知无畏

以为整个世界都在指向之内

聚合微弱力量可能撼动一座堡垒

 

除了嘲讽,没有人愿意倾听

逃离家园的人目标明确

挣钱,挣钱,挣钱

想方设法挣钱,就算没有捷径

总有一天要满载而归

起高楼,接受赞美和羡慕

维护好吃穿不愁的日子

建立起稳固美满的家庭

就此安静地守候在家乡田野

直到白发苍苍腰背扭曲

坐在槐树下细说从前

 

那是北京最炎热的一个夏天

香港回归在即。长时间无雨

玉泉路重新铺上柏油

众多农民工穿着黄色马甲

在热浪中备受煎熬

指挥工程的人同样怒气冲冲

大声喝骂着来往车辆

被骂者没有回敬,悻悻离去

银杏树显得疲惫不堪

在秋天到来之前就将枯黄

点缀宽阔笔直的道路

 

巨大的银杏树令人印象深刻

一挂挂白果引来捡拾者

或者手持长竿奋力敲打着

根本不在乎路人的眼光

他们乐于收集物品

哪怕是些毫无用处的玩意儿

端立于车流两岸的行道树

沉默在首都猛烈燃烧的空气里

似乎要将一个个百年

应许浓缩为一段段美梦

企图刺破重重雾霾与虚空

 

如何正视前方一直是个问题

偶尔出现在夜深清醒时

根本没有人刻意复杂

只是一步步沦落为复杂

较之于简单生活设置的重重障碍

需要跨越的一方方陷井

在学会应付自如后

突然感觉到情感无处渲泄

所有停泊在过去的人事

像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辰

寂寞而冰冷地闪耀着

 

闲暇时四处游荡

只为减少胡思乱想

当所遇全部都是陌生面孔

会否从中寻觅出一丝丝想像

公交几乎总是那么拥挤

狭窄空间充斥着奇怪味道

说不清道不明,有时令人作呕

除了孩子没有人表现出高兴

每张脸挂着冷漠和厌恶

不愿加入又不得不加入

故而宁愿目光黯然地看着窗外

 

那个体形完美的人

似乎不屑于争抢座位

一只手拉着淡黄色吊环

干净的无名指上戴着铂金戒指

背脊挺直却异常自然

衣着品味不凡,低调而奢华

像一块水晶混进一堆粗沙

闪耀着引人注目的光芒

又像丹顶鹤落入鸡群

有着不容忽视的一种高雅

正所谓自成一道风景

 

人与人是多么不同!环顾四周

除了普通得不愿多加一眼的脸庞

只能看看路边快速后移的房屋

以及垂头丧气的花草树木

借助想像适应混杂无比的气息

试图辨别出某种喜欢的味道

你闭上眼睛,勾勒着故事脉络

将欲望书写得明目张胆

并且一定让最终结局圆满

睁开眼,风景已经消失

车至北海公园,不是终点站

 

像所有老城区一样

街道在这里略显拥堵

电线杆上也贴有花式小广告

各种电线纵横交错

成群鸽子飞过低矮楼丛

一些窗台上挂着鸟笼

甚至盆栽,红的白的小花

沾染着湖边一抹湿气

因而开放得急躁又恣意

有人认真观看着那些花朵

碳火般的阳光骇不退好奇心

 

鸽子飞向白塔那边

盘旋在浓密丛林的上端

竟然有风筝攀爬到视线以外

失去牵引后自行坠落

湖边暴露出小片小片浅滩

泥水上绘满田螺的足迹

几枝荷叶摇曳起微风

一窝红蜻蜓逗留于适宜之地

天空变得异乎寻常的干净透明

看得见风在白云之下奔跑

热望在百无聊奈中偷偷萌芽

 

 

 

 

 

3、

 

几团烟花寂寞绽放于夜空

路灯昏黄,遮掩去点点星光

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

伴随着田村从热闹变得沉静

没有身份的狗不敢叫嚷

所以只在黑暗中跑出门瞎逛

那个眼镜男拎着一条绳索

趿着拖鞋东张西望

据说告示过所有居民

对举报者承诺保密

能够逃过铁钳的狗想来不简单

 

需要怎样的耐心和隐忍

躲避搜寻。窥探假如无处不在

作为一只不被认可的狗

看见黎明也许算是一种奢望

然而必定会有漏网之狗

苟延残喘于主人虚弱的抚慰

抗争无意义。却不甘投降

怯懦支撑起一副丧家模样

是谁说过存在即合理

那么从内而外的成长是合理的

从外而内的所有伤害也是合理的

 

但何谓伤害?成长本身就是伤害

将曾经认知美好的物事

在知觉之中慢慢杀死

还要一件件循环着回放

坚强微笑实质上是变相妥协

是无力改变只能麻木接受

那种深沉莫名的无可奈何

最后都将呈现在每一个眼眸

厌恶自认善于发现的你

始终认不清楚谜一样前程

包裹着平庸至极的躯体

 

预期中你双手修长洁净

似乎只适合与创造高尚为伍

沿路被包围在赞美声中

再没料想终究成为小小生意人

短于算计故而显得局促

与爱好相背离到底能够走多远

可梦想需要经济支撑

空着肚子谈梦想是绝对虚妄

在这一点上不必要伤感

鼓励自己,在夜夜沉睡前

早起后立即还复为勇猛少年

 

类似每一个身处异乡的人

眼见着消耗掉青葱岁月

并非不懂得珍惜青春

本能欲望促使他们拼命朝前

在汹涌人潮中沉浮

根本顾不了其它

然后在某天折损了容颜

白了头发。不敢拿起镜子

佩服天性乐观的他们

比如做煎饼果子的矮胖女人

和她家那个黑瘦男人

 

必须得学会遗忘。青山碧水

森林与溪流,田野与飞鸟

凡此种种,甚至小城和村庄

打上记忆烙印后逐渐模糊

年少时谁也不会向往平凡

全都是浪漫主义追随者

而时光将毫不留情地纠正

偏离者被指引回归正途

对于执迷不悟的人

实施精准打击,不必唏嘘

怀疑游戏规则意味着风险临近

 

另外要学会欣赏。高楼密织

车辆与道路,酒店与校园

像一段文明遭遇突变

小梦飞逝后不是原先那个世界

却不见得真有那么糟糕

是郁结于内心的一团团思考

牵动着眼神与这个世界对视

看得见繁华,也看得见背后萧条

历史其实是一张白纸

呈现怎样的线条在于那支笔

所以总有人紧盯着笔的使用权

 

至于劳苦大众就算了吧

平安过完一生是唯一愿望

如果允许萌生小小企图

顶多是站上自己阶层的最上端

樊篱坚固无比,一些藤蔓

哪怕可以攀爬生长

而且开出炫耀密集的花

到底长不成樊篱那边的一棵树

不过是点缀,取悦眼球

获得三言两语浅淡的肯定

就像一个受到媒体吹捧的傻子

 

整个田村在热浪中仿佛静止

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变化

院落还是院落,街道洁净宽阔

蜀葵一重重开放得没完没了

老柳树下的早点摊,顾客寥落

摊主是个长相猥琐的中年人

租住在后街一所破院

老婆和两个孩子也在身边

私底下没有人愿意同他们往来

那个小院子糟烘烘令人恶心

街角发廊小妹拒绝他关照生意

 

顿时成为笑谈。老北京人不屑

转眼就能融入到外乡人的快乐中

只是生活习惯上有所不同

相互迁就暂且举起酒杯饮一盏

酣畅处吐露一下心里话

些些不如意些些惆怅

当然也有随处可得的简单趣味

像小孩跑到深山中寻找宝藏

结局固然可以预料

但是寻找的过程并非没有意义

在于你如何去理解意义二字

 

醉酒后挥拳相向看来没意义

反而显得双方都无聊

为什么这样?是不满渐渐积蓄

久久得不到任何排解引流

是一句无意识的玩笑话

触及内心最柔软处的伤痕

使血流不止,疼痛难忍

而一张张笑脸令你愤怒不已

所以不再自控奋力对抗

结果是最最理性的旁观者

总是安静等候在遍地狼藉附近

 

时光不会停驻脚步。小事件

让当事人生活节奏全乱

最不该忽视这个季节

即将是举国欢庆的季节

这里是京城,容不得半点放肆

任性而为的代价是交付自由

出逃是一种选择

后来被排除在选择之外

无论如何你都想站在原地

七月的烟火盛会

你一直说想做个参与者

 

就算去不了天安门广场

只要一间高台,能够远远观望

那与平凡生活相关吗

为什么执着于真实生活的反面

是不是每截路程需要自造小目标

便于坚定信心,排除杂念

站在青翠满目的山顶

透过灰濛濛的雾霾

依稀可见一些标志性建筑

惶惑伴随着热风袭击而来

夜游不归,看明月万里至香山

 

苦于内心挣扎,不接受帮助

只想知道最终结局残酷

伤情鉴定可能已经出来结果

没有此前所说那么严重

怪只怪在一个特别节点上

惩处存在着巨大的可变空间

显而易见,几乎没有人能够相助

这里不是老家那一方小社会

总有办法出钱出力找关系

取得原谅根本无济于事

这时节,稍有不安份就算可疑分子

 

就这么平安走出警局

黄昏时分回到田村居所

大家闻讯而来,预备庆祝

疑问是怎么将事情摆平

天气一直那样好

看来完全没有落雨的征兆

石榴树奉献出最后一朵红花

几只喜鹊刚刚落巢

日子又将归于平静

小节奏就是潜心于生意

把损失尽量减小到最低程度

 

事实上真该感谢那个人

默默地在背后与各方斡旋

疏通关系不知花费多少

甚至不惜拿声名担保

只为偶然相遇就突生好感

仿佛失散多年重新见面的兄弟

他对妻子却有所隐瞒

坚决不让她知道这段友情

在田村,外乡人聚集点

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后来都听过关于他的传说

 

 

 

 

4、

 

他曾试图走近。对于质疑

与看待事物的角度相关

自己不曾得到不代表不存在

很多人害怕越过边框

不小心成为被裁剪的对象

所以醉心于边界之内

随时与红线保持着安全距离

友情之间也有一条红线

更不应该被忽视

尝试消除必然是一次灾难

有一天,两个人渐行渐远

 

忙碌长于掩饰各种焦虑情绪

然而平复悲伤绝非易事

悲伤什么?是你亲手毁灭

将两根线标注成两个不同方向

一个向南纵然念念不忘

一个向北决定不予回响

如果认为是最纯粹的情谊

本不该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无所顾忌

感觉像是悬崖前收回迈出的脚

平安在身后微笑。你冷汗淋漓

再三落泪于深夜惊醒时分

 

有时候生活是一部烂剧

剧情幼稚,角色愚蠢无比

但身处其间并不自知

往往莫名其妙到感动自己

观众们愤然离去,乃至咒骂

幕布不得不提前拉合上

设计中的鲜花和掌声呢?致谢

最后连鞠躬也免了

快速逃离舞台,逃离聚光灯

独自躲在幽暗角落里反省

自来水清凉,冲掉燥闷也冲走羞耻感

 

大清早太阳就将升起。田村

苏醒在第一班公汽到来前

早点摊没偏差出现在老柳树下

两个老头儿在蜀葵丛前伸展吐纳

爱跑步的那个眼镜男

每天奔跑数个来回在四个站点间

他老婆喜欢穿件睡衣拎个布包

乐于跟所有邻居们闲聊

等学生出门准备搭乘公车

务工或经商者简单用过早点

新的一天降临。步履匆促

 

生意且不论大小

至少努力用双手在创造

那些意图走捷径抄近路的人

始终可能徘徊在遗憾中

从困境中走出

落入新的困境中挣扎

缺少一技傍身的年轻人

或多或少有过不劳而获的想像

想像不是大问题

及时摒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好

脚踏实地就是最大保障

 

无限放大谦恭的态度

把开心快乐按时写在脸上

独自一人才能显出疲态和无奈

全不像初来时的自己

成长是个缓慢过程

从累积转为丢弃相隔很远

其间隐含着依依不舍

玩具破旧要扔掉谈何容易

松开手掌,消逝了时光

像一个孩子跨越到成年阶段

表情错愕来不及勇敢

 

拉网式大排查开始。首先

凡是外来者需要查看暂住证

除了游客,没人可以省掉办理环节

并且有时间节点,补办无效

觉得不过是一阵风的游民

此时都被送往昌平

听说在矿上开山砸石头

一天五块钱不会更多

攒够一张车票会被遣送原籍

谁也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回家

虽然多半人规矩,也有人没办证

 

检查时他们就去公园里躲藏

却不曾想马路上见人就拦

很多人逃无可逃,也不能告别

给装上货车扎堆送出城

像极了前段时间的捉狗活动

不管先前多么骄傲、漂亮、威风

丢进车厢后一模样丧气惶恐

倒思忖着什么时候再回到四合院中

反正房租预交了半年

一大堆东西白扔了可惜

权且当作一次别致的旅行吧

 

清理行动快速而简单

不过几天后就将成为旧话题

有人偶然提起也没人愿意应和

大城市发展日新月异

很快就会产生新鲜吸引力

例如在东直门地铁站看见某个明星

私底下并不特别还满嘴飚脏话

什么什么天王要来北京开演唱会

一张票足足花掉三个月工资

那个来自陕北山区的姑娘也不心疼

要知道票钱足抵她母亲辛苦一年

 

疯狂一夜后她忽然消失

谁也不清楚这姑娘去向何方

她早已不再留恋于山野

说过宁愿做一只城市里的狗

即使是躲藏在破屋陋巷的野狗

强过在那该死的贫瘠上守候

一眼就能看穿悟透的人生

古今无异,怎么重复一遍又一遍

幸而她愿意自己作出决定

重新描绘路线,努力改变命运

哪怕是成为城市里的一只狗

 

无意嘲笑任何一种愿望

就算它渺小可怜,或者不着边际

只要一万个人中有一个脱颖而出

就可以证明希望依然存在

铜墙铁壁也留有缺口

层级之间肯定设置着短梯

因而鼓励加倍努力的人

应许礼物才可以牢固基础

但盲目上路不表示勇猛

不辞而别是另一种示弱表现

似乎在说好吧,可以放弃安稳

 

当然,安稳不过是相对而言

在空气中漂浮着何来安稳

起初离别故乡就成了无根之木

像在大海上飞翔看不见岛屿

有迷雾,一团紧跟一团

有冷风,一阵追赶一阵

无边无际的海浪吟唱着咆哮着

烈日逼视下忽闪着夺目金光

落脚之地可能就在前方

可能远在千里之外

不赞许翅膀在天空划出痕迹

 

时间会给人以历练

而历练教会人沉迷于惯性

不要以为平凡生活难令人上瘾

当热血冷却后,只想平凡

是不是所谓消磨

也许情绪上扎扎实实感觉失落

胸口隐痛,里面好像已空无一物

莫非没防备给人剜走

有人衰老在二十几岁上

懒得悼念青春不肯重温梦想

却盼望着人间喜剧早一分钟收场

 

城郊的街道如常平静

有时也不算平静反而热闹

争吵不能称之为热闹

如果刺耳是因为太过安静

周末下午相关部门组织清扫活动

禁止随意挂晒衣物

因为难免有些女人疏于细节

把内衣物晾晒成万国旗

不然怎么办呢?院内逼仄

光照有限,各人空间有限

好在当前还是炎炎夏日

 

真实生活不同于媒介

不会有那么些高谈阔论

有的只是小悲欢的细枝末节

渗透于岁月中逐一上演

显然,人类多半悲欢关涉情感

不管环境怎样宽松或者恶劣

有些东西永远不可能缺席

就像绽放在沟渠中的柔嫩花朵

自在美丽不需要关注

那个男孩对她承诺过永恒

所以她才糊里糊涂奉献出一切

 

二十六年来的各种积蓄

把他顶衬得更加光鲜夺目

打理生意的艰难她全部承担

不舍得他去感觉半点辛酸

夏天算是刚刚开始,他突然翻脸

忘掉承诺认一个北京老女人做干妈

年龄差距当然不是问题

反正二十三岁的年纪值得冒险

被遗弃的女孩哭了两个晚上

只要他肯回来她就一直等下去

爱情不该成为一个笑话

 

 

 

 

 

5、

 

可惜最后都沦为笑话。足称可惜

多年以后仅剩淡漠记忆

连探听的兴趣也消磨得无踪影

不愿触及那不堪的青春

旅程中会遇见怎样一些人

权且当作上天早注定

错不过索性相逢而笑再挥手

省却捡拾各色怨恨的理由

这世上肯定不会有天长地久

明白这一点表示你已长大

此后有能力应付各类表演各种虚假

 

石头作为一种载体

借以刻画历史或许留存更久

比如石窟艺术,隐藏密林的崖画

又比如盘旋于崇山峻岭的一道墙

长城名震天下,在于其长度

以及数百年前施工之艰难

作为古人设计的一项防御工事

而今当作一个象征

第一次站在长城烽火台上

突然感到自身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在伟大面前,小烦恼不值一提

 

正是那个集中游民的昌平

样貌朴实毫不起眼

但在长城范围内开山取石

感情上有些讲不过去

可以肯定,人说靠山吃山

等同于承认贫困落后

虽然附身牛气冲天的京城

小农意识早已深入骨髓

昌平人认为长城是他们的私产

游客花再多钱也是占便宜

他们极不耐烦所有外地游客

 

去一次就够了,满足愿望

再去找罪受简直叫愚蠢

任何资源是有属地性质的

搁哪里都一样可恶

只不过有些表现得柔和一点

并没有那样急功近利

否则也不存在口碑一说

评级标准里估计也有服务一项

本质上应该是最重要的一项

正如在素质相近的几个人中选择

态度决定着最终结果

 

赶上早班公车去往怀柔

城中多数店铺没到营业时间

奇怪的是并不限载

中途可以随意上下乘客

售票员是个肥胖的男青年

沿路听见他在呱唧

对象不是乘客就是司机

所幸语气并不太招人反感

一些人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不关心周遭,不关心窗外

好像只等睁眼时到达目的地

 

此时正好思考生意以外的事

暂且不论去往怀柔的意图

时间分配上比较自由

不需要像浙江人那样连轴转

守着档口几乎全年无休

那些极致认真的人

对生活有着更高追求

他们狂热的生活激情富有感染力

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但也仅仅是佩服而已

做不到的事,没必要勉强

 

摇晃中总感觉邻座有意碰触

懒得避让。是否因为懒得避让

导致那个人变得没顾忌

行至弯道,一只手搭上背包

本是个体面的中年人

看得出曾受过良好教育

一口牙齿真的好洁白整齐

笑起来是完全无害的那种人

是不是理解有误

说不定人家确实是缺乏平衡性

观注点根本不在背包上

 

看来外面起了大风

玉米田在阳光下波浪一般起伏

行程尚未过半。有私语声

车子刚才撞坏了一只鸡

是只芦花鸡,司机加快油门

停下可能就会惹上麻烦

决不是赔钱可以了的事情

这村上的老人没一个吃素的

反正大概率没有人看见

摊上事不赶紧逃掉算脑子进水

一件小事往往引起蝴蝶效应

 

冷冷瞥了一眼身边中年人

你搂紧背包,看向窗外

向来不愿恶意揣测他人行径

却没来由感觉一阵阵可悲

有多少衣着光鲜藏匿着不堪

就有多少臣服于压力的灵魂

也不必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生活真的没有你想像的那样简单

谁都向往美好,鄙视丑恶

恼火的是丑恶拥有肥沃土壤

它比美好更容易获得

 

世界越来越小。有刻意争吵

频繁响起于耳畔强行骚扰

人心渐渐变得焦虑不安

对一切可称资源都虎视眈眈

当柔弱、饥饿、性别再无它法

它们也能变成武器出击

使高高在上的优雅感觉羞愧

使铁拳在握的特权感觉无力

再或者被利用为武器

任意抛掷在金碧辉煌之下

承受审视目光,变作交易筹码

 

人类的悲欢,本可相通

渺小如你,力求感同身受

宁愿相信普通人群性本善良

伸手他人必属无奈之举

不管以怎样的方式

在造成结果之前都值得被原谅

你再次回头预备着表情

那个体面男人已经在摇晃中下车

填补他去后空间的是个老太

站起身你连忙给人让座

得到的是一口浊气,几眼意外

 

最好看的还是窗外玉米田

可以想像密匝匝的庄稼

在热风中细语轻言。不是微风

是盛夏骄阳下突起的大风

刮落耐不住旱季悄悄枯萎的树叶

白杨整齐排列。远方有山影

几只云雀从葵花地里射向天空

旋而雨点一般落向地面

天空的颜色既不蓝也不透

灰蒙蒙的,那显然不是云层

不可能带来雨的消息

 

怀柔之行起于赚钱的动力

并不会因为小小插曲而放弃

接下来一定还有各种遭遇

出现在完全不同的行程

例如三天后你怀揣希望前往大兴

在县城公交站被两个地痞纠缠

理由是你多看了他们一眼

简单粗暴到令人发笑

人来人往,没有一双手伸出

没有听见一句制止的声音

而五十米开外就有警察的身影

 

谈不上失望。你只是诧异

是什么让人性变得这样冷漠

对粗野行径拱手相让任其疯长

终将遭受反噬。最可怕漠不关己

没有人能够置身于危险之外

以天地为砧板,人人都是鱼肉

光天化日下如果呼叫无果

一定记得毫不犹豫地放弃抵抗

因为无意义,抵抗在此不是勇敢

是替自己营造出不确定的巨大危机

即使警察走近也化解不了

 

能拿钱解决的事不算大事

心有不甘又能怎样?好在身体没吃亏

意外的是,他们居然想成为朋友

自告奋勇声称在大兴能摆平一切

好吧,相信与否关系不大

权且留下电话号码便于联系

你再三强调自己的普通平凡之处

吹上天只想做个合法经营的生意人

难道是外表成熟给人以错觉

在他们嘴里变成大哥

简直哭笑不得。你才不想做大哥

 

这里有广阔的田野

同时也是最陌生的田野

未来也许有不可限量的发展

此时却是满眼破旧脏乱

甚至比不过故乡城市繁华整洁

多数人审美趣味低下恶劣

印象中,城郊大抵如此

当然不仅限京城或者其它城市

是经济发展带来的过程

需要走过这一段历程

相信提升国民境界不再是问题

 

 

 

 

 

6、

 

愤怒从来是因为孤独

是涉世不深怀揣希望的不适应性

正像泅存于浅水中的小鱼

热风迫使它潜入污泥等待暴雨

来日方长是个谎言

很多生命并没有来日,所以放弃幻想

放弃可以振臂高呼的英雄梦想

努力做个传统意义上的正经人物

还好,二十几岁的你算得上很自由

在繁华盛地做着小本经营

就是一条头脑简单的鱼

 

至少还没到那样一步

湖泊蒸发大地龟裂

树木尽数焦黄了枝叶

飞鸟凌乱脱落了羽毛,悲鸣

向往雨季浸润的森林

去除忧伤后欢腾的河流

林下水边争相绽放的野花

如何吸引蜂蝶流连

大自然是麻木无意识的存在

哪一种形态都会出现

所谓理性就是听之任之

 

除了工作,空余时间也有

一些人喜欢聚会饮酒

与同乡人分享故事与心得

相互间交换信息提供参考

而另外一些人单纯喜欢睡觉

放松且深沉的睡眠

并不理会时光流逝难返

认此为日常幸福之事

都很好,你赞成不同选择

但极少再参与酒局

因为喝酒让你觉得有愧于那个人

 

那个已经走远的人

背影不曾有丝毫模糊

如果有新的友情发生在未来

是否能够冲淡这已然生根的遗憾

人民大学外有间小餐厅

菜品特色是符合南方人口味

当时,他显然总在迁就

笑着说要尝试不一样的生活

你肯定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

大大咧咧只是一件外衣

借以掩饰内心微泛的涟漪

 

所谓不一样的生活

到底是怎样一种生活

在平静目光之下有无他意

你不愿意深想

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

很多话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根本没有特定指向

潜台词就是剧情空白

就像你慢慢行走在故宫

满眼红墙碧瓦,雕栏玉砌

历史在脑海中仅剩一片空白

 

毕竟那些历史真实无疑

硝烟刚刚散尽,余热未了

没有力量可以完全清除掉

残留于砖缝里的痕迹

角楼外天空漠蓝

总有飞机遗留下长长尾影

宫门洞开,秘密全面瓦解

无限好奇心解构着陌生

当平凡邂逅传奇

理所当然,虚无感被撕扯放大

人潮中你倍觉孤独

 

比一个人夜宿深山更强烈

类似于雪域星空下猎猎风啸

你紧抱臂膀看透喧嚣

舞台上空旷暗淡,浮光掠影

看不见熟悉的眼睛

听不到熟悉的声音

假如——丢掉假如

虽然不止数次会这样想

青春是横亘在两座悬崖间的绳索

走在上面只能向前不容回头

不管有多少疑惑和理由

 

既然惯于单独前行

就不该对任何情绪作出解释

否则必将落入烦琐

融化成一摊污流

比如太和殿前匍匐的蟠龙

不需要解释何来细碎的裂纹

午门下扭曲倔强的古柏

只对偶然经过的轻风吐露沧桑

你从来自以为有别人众

那么保持住内心就好

因为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精神是一回事

借以支撑信念无畏向前

真实生活是另一回事

消耗着躯体也供养着躯体

于矛盾中建造和谐

想来也不会是件容易事

所以不要天真地顾此失彼

将困难浪漫化处理

成长道路上置满机关陷阱

难得你学会腾挪闪躲

不曾迷失在荆棘丛林之中

 

不特是你,每一个人

都可能曾经站立于危崖之上

只言热血不理深渊万丈

一只脚踏出——呼唤

是冥冥中总有声音在呼唤

或者警告,或者怒喊

黎明时清醒的街头

往往是一片狼籍,烟尘如旧

但凡篷头垢面步履匆忙的路人

必定怀藏梦想心存希望

不仅仅是为证明所谓价值

 

而价值观总被当作武器

对准所有意图逾越规则者

你不在此列。正好相反

起始你就认为遵从规则是优点

反感的不过是滥用

无视价值观的真正含义

把观点和教条挂在嘴角的群体

本质上是一种反讽

是戕害而非推崇。他们不相信

用力过猛必然伤害自身

总有人沉醉于花前月下翩翩起舞

 

广场上不见舞者。广场空阔

纪念碑雄伟矗立着

像英雄独立于旷野中

沉默是刺向天空的一把利刃

碑石上字迹清晰遒劲

散发着历史的残酷真相

也表明着一个民族的性格

就是巍然屹立坚强不屈

必须用最大敬意正冠祭奠

凡是以满腔热血践行热爱祖国的灵魂

只有他们将永垂不朽

 

设若平凡人也能成为英雄

付出惨痛代价甚或生命

当怎样评判其价值

是鼓励或者限于称颂

推崇是沦丧的开始

任何一个时代都逃不脱魔咒

如果有人渴望改变

理想状况下没有问题

可惜远未达到理想状况

所以切不可为想像而焦头烂额

争取做个简单点的俗人

 

不谈理想也罢。不过是

希图改变先前的自己

主动扛上源自于生存的压力

远离故乡,远离小舒适与沉沦

避免被一个圈子磨平棱角

最终变成浅滩上一枚小卵石

终日只能仰望浩瀚星空

在内容干涩的梦幻中落泪

更好的理由是甘愿承担责任

是为父母为家庭也为将来

再大一点,为了整个家族的荣耀

 

目标既定,并非空中楼阁

年轻难道不是本钱?加上努力

随时随地你都在思考

要踏踏实实经营好生意

感情问题暂且搁置

对所有靠近者保持距离

同时掐灭升腾起的丝丝火苗

告诫自己没有人值得付出

就算是谎言,真的是谎言

可以在城市夜色中虚弱自嘲

不可以在他人面前丢失骄傲

 

刻画学习姿态,看书写稿

避免同乡们过多打扰

故而抽时间去新华书店朝圣

在西单大街上寻找气氛

徜徉在琉璃厂密集的古玩店

无视店家冷漠轻蔑的眼神

偷听地摊前白发老者的山海经

对或真或假的古籍不舍放手

知识会在求索中不断增长

像一个孩童走进迷宫

无数次碰壁,终将看见彩虹

 

 

 

 

 

7、

 

炎热飘荡在京城上空

香港回归的步伐越来越近

对于守法公民而言

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

该上学就上学,该工作就工作

有兴趣时相聚会饮

百无聊奈之际望月长叹

大事件无非增加闲暇谈资

短期总结一下得失

有喜悦也有点滴痛楚

而惆怅还来不及滋生繁衍

 

烦恼总是不期而至

一纸合同差点击败所有自信

徘徊在人大校园,终于见到他

才发觉维护自尊是场儿戏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避免回忆其实是不舍得放弃

是缺乏勇气正视距离

是那种无从表述的气场太过强大

你面对的不是一棵树,是一座高山

骨子里抗拒仰视,不管是谁

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自身渺小

 

像山脚野草一般渺小

却紧搂着向上靠近的美梦

努力成长的目的也许是寻求依傍

惜败于年轻气盛,你断然否认

难道不是吗?经济基础也是依傍

不特指某种权利或虚名

生命过程充满着攫取与放弃

就算你懂得取舍,可应付不了变数

所以起意再次求助于他时

你战胜了固执。你赢得了希望

虽然转身离别是必然画面

 

老北京人聚集在院前闲聊

整个记忆里数这个夏季最热

好些天超过四十度高温

旱死许多老树,路面眼见着在融化

一个多月死活不下雨

看样子是老天爷想收一批人去

听电视里说是温室效应

影响了整个世界不只是咱们中国

兴许是要来个南北平衡

短了春秋季,过了夏天就是冬天

院里这些柿子树感觉多没意思

 

感觉没意思的只在各色人群

植物照常会开出花结出果

那些枯死的老柳树即将被锯掉

它们并非输给干旱而是时光

空白后突显了街角小发廊

每常有人光顾,有人神色紧张

却鲜见女人闹上门来

或许这里隐藏着不成文规矩

人人自觉遵守并加以维护

打破平静意味着丧失

意味着供给垮塌,需求成空

 

不稳定因素泛生于各种欲望

也将平息于各种欲望

社会不可能停止发展的脚步

矛盾也花样翻新

真心佩服善于化解矛盾的所有人

不过是恪尽职守抱定方向

总能以乐观的心态对待这个世界

对自身悲伤抱之以吻

请相信,所有的人首先是人

情感互通,只要愿意理解

肯定可以做到相互尊重

 

有长期滞留于京城的外省人

难道对故土全无眷恋?坚决驻守

是因为不信任法律,确定人大于法

是梦想某日真能遇见青天老爷

或者也有冤情得不到申诉

或者囿结于自以为是的不公平

直到有一天流浪成为固疾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故乡是幻影

凡是逗留于他地的游子

魂魄飘浮如尘埃,无处落脚

回家莫非是少数人无法实现的梦

 

对所有线路了然于胸

北京城就是一张地图铺开

在你脑海中,印象深刻

有古迹醒目也有街巷交错

宏大与微末对峙

高尚共鄙陋相存

有人梦寐以求成为京城人

但那不是你。你自认过客

无论旅居多久终将归去

这是别人的城市

再熟悉你也不想长留此地

 

在西山八大处的浓荫里

在白皮松伟岸的躯干之下

默默许愿的人啊

是何故忧心忡忡

那个人,影只形单莫名伤感

手里捏着一封信

牛皮纸信封上贴着红色邮票

当然认得那个笔迹

系在树杈上的红丝带飘扬着

一只乌鸦正愤怒喊叫

地面上落满松针

 

时序错乱。你站在广场上

刹那间突然感觉像身处荒原

天空中就只有无比灼目的日光

既没有云彩也不见鸟影

是平庸之至的浅蓝

扼杀掉点点勇气点点想像

点点创意。寂静如海啸一般

毫无防备的人卷入其中

呐喊无声而艰于呼吸

除了随波逐流还能够怎样

人海中,你拥有最孤独的灵魂

 

很多时候忘了去想而已

混迹于人群,需要主动乐观

心态积极是一张好牌

便于掌控和制造有利局势

那个自己朝气蓬勃让人喜爱

热情、坦诚和冲动一样也不少

工作时可以排除一切杂念

和挣钱无关的事就不该去想

不然远离父母太不值得

念及父母——能有几回梦见

正温和地看着你微笑

 

如果有一天再也不可见

终究会有那么一天

无从抗拒后倍感无力

或者顺从命运认其为自然

但哭泣与悲号也是自然

选择对立面不予配合

你总寻思着适时启动开关

从历史的缝隙中逃脱

而不被当作历史填充物

那些无足轻重价值可疑的泡沫

幻灭在深沉的无知中

 

与仇视握手言和吧

也是与自己握手言和

让轻松成为短暂的主题

假如不快乐就营造出快乐

谁没有光泽平整的一面

揭去姿态,举杯高歌

借助香港回归的大势痛饮

喝醉掉也罢!闪现某个影子

你赶紧大笑着倒酒

将所有想像揉成一颗药吞下

以此遮掩笼罩世界的离愁

 

星光已然消失在醉意朦胧中

清风吹动树叶。倦鸟初歇

尚有无感之人往来忙碌

任何事不当惊扰他们的世界

烟花绚烂的夜晚

更多人在仰望瞬间璀璨

节日般庆祝着这太平盛世

喜悦在大家脸上荡漾

是喜悦无须质疑

国泰民安涵盖着一切美好愿望

此刻也正是大家的感受

 

记得你曾说过想要观看

回归之夜的焰火表演

是在一处高台上遥望广场

铭记近距离参与盛会的荣耀感

原来不过是虚荣心

对同乡们平静炫耀的小资本

到底也算做成一个远远的参与者

毕竟表演是同一场表演

不足的画面可以想像

想像身处开阔奢华的高台

 

最后一次去苹果园

前夜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整个田村变得湿润而干净

可惜焦黄了近半柳树

地铁通道里坐着一个男孩

披着长发抱着把吉它

琴声舒缓,有人驻足倾听

原来他也在吟唱着离愁别绪

行色匆匆的人没时间关注

最多奇怪地看上一眼

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张正义

  2020.10.1——10(整个国庆节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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