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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立千人碑,不做柳永传

文人如此薄凉、势力,令人唏嘘不已。在中国文学史上光彩夺目、照耀了千年的一代词宗,后人却在《宋史》中找不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同朝的一些大家提起他的作品时,亦免不了说一句‘淫词秽曲’,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穿越到现在,以柳永填词作曲的过人才华和他红遍大江南北的作品,必定在各种好声音的选秀舞台上,稳坐导师第一把交椅……

柳永一生称呼颇多。他最初并不叫柳永,而叫柳三变。何为三变?就是他的形象应有三种变化:远远望去觉得他庄重敬畏,接近时觉得他和蔼可亲,听他言谈后有觉得他理性严厉。

这不是段子,这是我在“诗词鉴赏”书架上随手翻看的一本书里写的。书中开篇写的主人公宋代词霸柳永,就是这样亦悲亦欢、亦庄亦谐地走出来的。当读到“三变”的解释时,我彻底忍俊不禁,“噗嗤”地笑了出来。

抬起头方觉自己失态了,在新华书店这种高雅需要安静的公共场所,不少眼光朝我刺来。

我不得不端着《我在星空中为你写一首宋词》这本书,狼狈地挪动屁股。在这家全省最大的书店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在新的阵地里如饥似渴地继续往下翻。

“北宋有这样一位词人,他的朋友圈里集合了许多文坛大腕:晏殊、欧阳修、苏轼、宋祁、梅尧臣等。其阵容之豪华,令人瞠目结舌。”

在张先的朋友圈,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苏轼的关系。

后人知道两人的往来,多半是由于苏轼曾写过一首诗,戏谑张先的老来风流。

张先在八十多岁时娶了个十八岁的女子为妾,洋洋自得。苏轼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娶一个十八岁的女子为妾。虽然符合当时的法度风气,但于情理上实在是不妥。于是,苏轼以戏弄的口吻尽情地将张先开涮了一番: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通嬉笑怒骂又轻松形象贴切的解说,张先和苏轼的人品指数不需要再用文字赘述和比较,就立见高下了。

随后,欧阳修、王安石、晏几道、黄庭坚等才子大咖相继出场,情绪不知不觉地从轻松被带进激动,有了血脉偾张、心潮澎湃的生理高潮症状。

不得不佩服作者这种拿捏把控读者情绪的技术。就在血管要爆的时候,李清照来了。

年少的时候,当提起李清照的时候,脑中必然是如此的一幅景象:日暮斜阳,十里荷花,正值豆蔻年华的一位少女,外出游玩喝醉了酒,脸颊上还泛着红晕,兴奋地划着船,急着回家,迟了怕要挨剋。但急中出乱,不小心误入了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

这样懵懂、好奇、羞怯、旺盛、慌乱的一位少女,是那么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犹如一朵带着晚露刚刚出蕾的鲜花,令人欲罢不能。如果时光可以定格,谁都不忍心去破坏这幅世间最华美的图景。

我们不忍心,作者却毫不客气地对她下手了,我不知道她(从那女性化的笔名猜测,权且称作“她”)何来的铁石心肠。当然她不是一上来就狠狠地给李清照一记闷棍,她来个沪深两个股市高开低走的招数。

高开的点位极高:良好的出身、非凡的才情、花样的年华,虽非国色天香,但也足以熠熠生辉,吸引男性的目光。此时,宰相府的三公子赵明诚慕名而至。她假意倚在门口嗅青梅,给他留下一个娇羞的笑靥和清丽的身影。偷偷会面之后,如现代歌词所唱的“就只看了你一眼,就已确定了永远。”虽芳心暗许,但“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这些规定程序还是要走的。

婚后,花前月夕,金樽共赏,把酒言欢。

就在这甜甜蜜蜜、卿卿我我时,作者的刀子慢慢递上来了。先从地板上爬行式的低走开始:结婚几年后,李清照还无生育,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下,赵明诚“被迫”纳妾了。

不容你割肉,就又带你从地板跳进地下防空洞——涂上厄运毒汁的利箭一支支射向李清照瘦弱的身躯:公公赵挺之罢相后去世,赵家走向没落,举家迁往青州乡下;婚姻的第二十八年,赵明诚撒手人寰,李清照成了寡妇;48岁带着一颗善良的心,改嫁给伪君子张汝舟,得到的是拳打脚踢的家暴;为逃离张汝舟的魔爪,自己反而锒铛入狱。最后,生命之火在飘摇中戛然熄灭。

李清照的一次次凶险,如谍战大片般扑朔迷离,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程让人提心吊胆,结局让人扼腕叹息。当文字也玩起不破不立的心跳,那就是高级的心理游戏了。

当我想骂作者残忍的时候,宋徽宗大帝粉墨登场了,这个“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的家伙,君临天下又自甘屈下身段,当个和事佬,把蹿起的火给灭了。

接着,岳飞这位民族大英雄昂扬及时地出来了,陆游、辛弃疾等须眉相继接力。《我在星空中为你写一首宋词》这首歌又从低音区进入了高音区。蒋捷、朱淑真、严蕊等才女浓浓的愁苦和戚戚的幽怨,又慢慢地把调子压下来,平缓直至休止无声。

但我心情仍在无奈中盘桓,我不甘,不仅半个秋日大好时光被套牢,心情还被作者忽高忽低地拉着蹿跳了半天,何不给她也找点茬?

成功不负执着的人,“后记”里居然有错别字,同音异体字的错法,估计是作者在拼音输入法选字时犯的错误。而这类书热销,对于出版社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三审三校”主抓的是正文,“后记”就可能被忽略了,百密一疏,造成了这个纰漏。

我如获至宝。据说,郭沫若在一次书法创作中,鬼使神差地写出了错字,然后又神奇地流出了书房,被一行家所得,郭沫若出高价想赎回,未果。后面不断被炒作,瑕疵成为美,成为传奇,拍出了天价。

咱炒房子炒不起,炒古玩水很深,炒茶叶没地堆,炒股票宝马进去,自行车出来,绞肉机般的可怖。何不炒炒书?像这本能抓人心的《我在星空中为你写一首宋词》,势必要火起来。

书贵作者荣,随着此书的走高,作者也将会发红发紫。届时,瑕疵也变成了美,变成了传奇,价格铁定暴涨。何不用私房小钱来怡怡情?凡人也不能没有想法,是吧!

我左顾右盼了一番,见有目光扫射我,便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地靠近“诗词鉴赏”书架,然后倏地搂起剩下的4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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