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号【小小说】

感叹号

土东戈

疑团虽没有解,但一吐为快总比装在心里憋得自己难受强。从昨晚到今天中午,他将这个谜团像用纸包火一样一直包着,包得自己心里像堵实了一样难受。是啊,这事的确让他难受让他费解。怎么会碰到这种事?怪了,自己并没招谁惹谁。

一些已被推子剪掉的头发,顺脖子一围转塑料布往下滑,有些掉在地上了的,像一些熟悉的客人一般把自己错乱安静着。他一贯喜欢小平头发型,所以还是让化师傅给自己打短。打短短的,自己感觉精神。再说了,自己一直办公室里工作,好歹也是单位形象的一个小窗口,所以衣着打扮一定得注意。马靠料装,人靠衣装。人靠衣装的话,发型也特别重要。他的头又圆又大,所以来个小平头,让耳际以上的开阔处忽然短起来会让自己精神而又干炼,纯粹没有婆婆妈妈的感觉。再一西装革履,从远处看他就是一个放大的感叹号了。所以,小平头发型已成他的习惯发型了。电推子像震动棒一般将波动传递给头顶,头顶再将这种波动向脖子以下传递。化师傅用左手里的梳子不时把他的头发梳顺好让推子的“嘴”一下又一下,像一头牛一样,让他高山丘陵地带的草木变短着。

有些事,永远不能给人说;有些事,能给人说;有些事,得非说不可。似乎这也是他的一条生存法则。尤其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他,必须懂得闭嘴和开言。说某件事的目的,怎么说,先后顺序,是循序渐进地说,是投石问路地说,还是敞开胸怀地说,都得看说话对象和自己的关系怎么样:铁不铁是一方面,那人能不能和自己完全对等交流更是一方面。而化师傅,一个经见了多少世面的理头匠,他将他看作自己一般朋友对待了。当然,要是说得苛刻一点,自从上班以来当了办公室主任,他忙得一天脚炒菜呢。哪有时间和自己朋友一起吃个饭说个话呢。况且那些朋友都在五湖四海,并不在这四起镇上班。要是都在四起镇上班,那倒不至于没有约着吃饭的时间,那倒不至于没有一起怀旧的时间。所以,偶尔闲下来的时间,打个电话问候一两句,就已非常奢侈了。至于在四起镇,自己到底有没有一两个知己呢,他这么一想还是心虚了,毕竟自己已在这里工作多年,竟然连一两个真心朋友都没有。真的没有。至于自己的老婆,当然是几乎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了。但是,这事,你总不能跟她讲吧?万一一讲,人家要寻根问底,你满身是嘴都说不清。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这事,还是不能给媳妇说。所以,他感觉自己像做了贼一样,内心深处有一种局促感不安感。昨晚忙碌而又匆匆和老婆在床上过了一夜。女人是一种不明生物,要是闹起来,那就完了。你总不能跟单位的小苟一般,一下班回到家就开始乒乒乓乓两个人PK吧。整得天翻地覆地你死我活的有什么好,最后还不是离了婚。据说闹火的理由是小苟老婆在小苟手机上看到一张小苟和一个美女的合影。你说你敢说吗?你能说吗?所以,回到家里吃了饭,陪儿子做了作业,就谎称下乡乏呼呼大睡了。其实,他一直醒着。谜团没有解决,哪里能睡得着。两口子搭伙过日子,得学会装聋作哑,还得学会瞒天过海。所以你总不能说,自己离开棋摊上车前经历了什么吧。说出来,还不是自讨苦吃。所以一定不能跟老婆说。头发正在理,当然对于化师傅,不必像防自己老婆一样防着。他给人理发三十年,不论拿刀子剃头,还是拿推子推头,让多少顾客变轻松了呢。所以,感觉到火候到了,他终于把憋了一夜又一个上午的小憋闷,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吐出来,一吐为快多好。此刻,他脚下的头发多起来了。得说,这是非说不可的说。化师傅又不是陌生人。

“得向你问个事情?”

他终于拉开这个话题的话匣子。化师傅围着他,手里的推子一下一下认真游走着。

“撒事情,臧你说?”

这还是给第一个人讲。他毕竟已经做好讲出来的准备。

“你知道,我是个棋迷,所以喜欢看棋。”四起镇的棋摊,一直在街道的黄金位置像一朵永开不败的花儿一样,永远鲜活在那里,不论晴天阴天,都是热闹非凡。

“我把车停棋摊附近的停车位,然后看棋呢。”

“是啊,喜欢,有空就看么。”

是的,谁没有个喜欢的东西呢。用普通话说得叫爱好吧。谁没有个爱好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什么事干得好的,八成和喜欢和挚爱有关。许银川不是象棋大师吗,他不但开了抖音直播,还直播带货。他一直关注着他。有时还买一些许大师带的货。

这世界上,似乎好多人靠爱好活着呢。

“我像往常一样看了两盘棋就回。结果,用钥匙开了车门,拉开车门,竟然意识到我把车门没关。”

“没关就没关,车上没有贵重东西吧?”

“没放。可是,我走上驾驶座,感觉身后有一个人。扭头一看——一个女人。”

“嗯!不会吧。你不认识吗?”

“不认识!”

“难道是贼?”

“贼?也不会坐后面吧?”

四起镇上的贼,早改邪归正了。那个最有名的“二手捣”现在成了方大围圆的养牛大王致富能手早把自己投入到乡村振兴里了。虽然去年大旱,他一个养牛的人,欣喜于发现商机竟成立了一个什么公司。不但大兴规模养殖,还经营草料,直接开通网络直播,像许银川直播象棋一样直播牛羊和草料。的确解决了当地养殖户的燃眉之急。谁需要草料了一个电话就给你送货上门。曾经,只要他跟人擦身而过,你身上有什么有多少,他都如数家珍一清二楚。当然,政策好了他金盆洗手时说父母给自己一双勤劳的手怎么能靠偷偷摸摸过日子呢。所以,贼?不会吧。怎么会是贼呢!再说了打黑除恶,到处一片风清气正。

“不像是贼,要是贼,也得坐到前排驾驶室里吧。”再说了,驾驶室里也没什么重要东西。

“怪了,怎么一直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女人,怎么会坐到自己车上。不是贼的话,那就似乎更加说不过去了。

“不偷东西,难道要偷心?”

听老化这么说,他笑开了。都三十八九的人了,还能拈花惹草吗?再说了,成了家了,你也不敢拈花惹草你得为自己家考虑。得做一个温馨港湾的守卫者。虽然,手机像一个大舞台上面似乎无所不有。

“那不可能吧。大白天的。”其实,那时候才是傍晚。七点半左右四起镇夏天的傍晚,还弥漫在闷热里。加上自己的思维也在象棋世界里厮杀了一番。他的思维没有错乱,绝对不是错觉。后座上确实是一个年轻女人。

“那可能是坐错车了。不然你问话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说。”

“就是啊,她还把脸捂了一下,似乎红了。往下走时。”

“难道真要偷你的心不成?”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老化?”

说出来之后,他的确轻松多了。关于这不解这疑惑这谜团似乎越来越有眉目了。八成,是那个女的坐错车了。可是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理解,毕竟不对劲儿。那么大一个人,一个女人,坐自己车上要干什么。再说了,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车没有锁呢。

“难道,是你媳妇派来的?”

“不会吧。”他看一眼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斩钉截铁说。

似乎眉目越来越清楚了。可能,不!不是可能,应该是应该。应该是那个女人真坐错车了。可是,自己想起来还是后怕。要不是坐错车,难道她在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吗?她知道自己忘记锁车门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并没有招谁惹谁。无风不起浪。可那是个人,又不是鬼。化师傅关掉开关放下手里的推子拿起了吹风机。吹风机嗞啦啦吼起来,他头上有一阵凉风吹过。头发一理,再这么一吹,似乎自己体重都轻了好多,尤其内心深处如释重负了。似乎有一阵山风,在自己头上在自己脖子上熟悉游走着并轻轻抚慰着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肯定坐错车了。”

化师傅放下手里的吹风机,完全取掉围在他脖子上的护巾,然后向洗头区走去。很快就洗好了。打了招呼,他把脚往理发店门外迈的时候,似乎整个身心轻松了许多。

(宁夏西吉。2022年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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