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家里鸡毛蒜皮的事情多了，董清荷学会了骂人，但她不骂外人，只骂自己生的，大女儿磕破了皮，她会骂她臭鳅子，二女儿弄脏了衣服，她会骂她窑里的，大儿子打破了吴六子家儿子的头，她会骂他喝（hei）的板，小儿子最调皮，但是她从来不骂小儿子。

这天两个女儿为了抢一个头绳，互相扯头发，董清荷看见了，拿起一把剪刀，就给两个女儿的头发都剪掉了。

“你们两个臭秋子，让你们打架，就知道拉头发，一个个跟鬼一样的喊的疼，这下剪了，看你们怎么拉。”董清荷用足了力气喊。

“你剪我头发干什么，是二鳅子抢我东西，你不管，还打我，你不讲道理啊老娘。”红花哭的要死，虽然她平时懂事，但是自己好不容易养长的头发就这么被剪了。

“她是妹妹，你让给她就是了，吵架也行，啥也不会，像村里大妈一样干架拉头发就是讲道理啊。”董清荷看红花顶嘴，就开始训斥她，二女儿就在一旁，她倒是没有哭，因为她拿到了那根头绳。

“这个是五叔过年带回来的，她本来也有，她自己搞掉了，又来抢我的，你不骂她，还骂我。”红花很气愤，自己娘不分是非，以前娘还很温柔，这几年感觉完全变了个样。

“再嘴不怂，我就刷你几哈子！”董清荷大声吓住了红花，她委屈的跑开了。

“吵什么，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刘老三刚给学校送了一担米，给自己9岁的大儿子报了个读书的名额，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哭声，喊声的。

“没什么，两个死丫头为点小事就吵嘴，米，学校收不收？明天儿子就能上学校了吧？”董清荷问刘老三。

“给别人东西，哪有不收的，明天就能去读书，老师问我我家儿子叫什么名字，不提还好，一提我都忘了名字这回事，这几年都还叫他大宝，这下大了，叫大宝都丑的慌了，老师问我名，我就说还没有，明天取。咱前几年送东西到那个前书记家里，他老婆说给我们送名字来，到现在也都没有送过来。”刘老三感到气愤。

“人家早就下岗了，你现在是书记，要么就是他老婆没和他说，她老婆忘了，要么就是气你把他位置顶走了，还收了我家鸡蛋和面条了，等会我下午就再去一趟，收了东西不办事说不过去。”董清荷其实一直惦记这个事，就是一直没有好意思开口，名不到要用的时候，不觉得有名有多重要，一到要用的时候，才知道没有名字，这个人就不像个人。

吃过午饭，董清荷就带着大儿子来到了老书记家，正巧，他和他老婆都在家，董清荷扯出一个笑脸：“老书记，需要麻烦您个事情，前几年我厚着脸皮上门来给两个小孩讨个名字，没有碰上你人，我也给搞忘记了，这下孩子大了，明天就要去读书了，还没有名字，这下急死了，您就帮忙给孩子随便起一个。”

“哎呀，我家的给我说过，我看你们也没有来要，还以为你们给起好了，小孩子蛮，随便让刘老三起一个不就行了。”老书记打趣。

“刘老三是哈人，什么都不懂，这个村里的孩子名字有一半都是书记你取得，您是文化人，那些名字听着就有文化。”董清荷不断给他拍马屁。

“哈哈哈哈小董，我开玩笑的，我老早就写好了，今天学校校长中午在我家吃饭，说到你家孩子要去读书，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就想到了这个，写好了，本来想让我老婆，晚上给你家送过去，你就自己来了。你带回去，两个娃的名字都在上面，明天让你大儿子带到学校。”老书记让自己的老婆给董清荷递了一个纸条。

“哎呀，谢谢，我就怕您贵人多忘事，我现在就拿回去，但是书记，不知道这几个字读什么？我不认识字哎”

“大的叫刘志顺，小的叫刘志安，意思叫他们做人要有志气，出人头地，日子过的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老书记抽着烟说。

董清荷虽然不认识字，但是听到这个名字的寓意，就觉得很吉利，她把纸条带回了家，给刘老三看了。

刘老三问：“我就认得个刘，其他是什么字？中间这个读啥？最后这个读啥？”

“中间这个是志，有志气的志，这个叫顺，这个叫安，大的叫志顺，小的叫志安，老书记说意思是叫他们做人要有志气，出人头地，日子过的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董清荷笑着回答。

“好好好，总比那个吴六子家的儿子，叫什么吴大水好。”刘老三虽然不懂个啥，觉得有个名字就行了，拿到了老书记给取的名字，之前送的面条和鸡蛋就没有白送，他满意的叠好了纸条。

九岁的大儿子带着纸条去上学了，小儿子问董清荷“娘，我几岁上学？”

“你等到像你大哥那样大就可以去上学了，现在在家就好好放牛，你爹忙，缺人干活呢！”董清荷回答。

“家里大姐，二姐把活都干完了，放牛，到山上耙草，洗衣服，我抢她们活干，但是大姐凶我，让我不要干，我没有活可以干。”小儿子嘟囔着，他喜欢干活，干活的时候村里人都夸这个孩子很棒，有两把力气，他听着就开心。

“不让你干活还不好，等过段时间田里插秧了，你两个姐姐要插秧，你就负责放牛，到山上耙草，回来当柴火，这段时间你不要到处惹事，我听你二姐说，昨天你和你大哥跟那个吴大水去偷人家西瓜了？家里有西瓜，你还在外面偷，到时候被人打了，看你怎么办。”董清荷说。

“没有偷，就是去放牛，路上口渴了，摘人家地里的一个，爹以前带我放牛的时候也摘人家地里的，他说不叫偷，有些人经过我家地里，也会摘一个，摘一个不叫偷，全摘了就叫偷。”小儿子红着脸说了一堆。

“都是什么歪理，上梁不正下梁歪。”董清荷觉得刘老三真的是一个好榜样。

“爹，娘说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女儿在家里听到董清荷说自己爹，她就跑去干农活的刘老三面前告状了，刘老三在太阳底下，锄地，听到没由来的一句指责，觉得生气，等回到家的时候，就开始骂了起来。

“老子在外面热的要死，汗都流了一地，你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就做做饭，还搬弄是非，说我上梁不正，老子怎么上梁不正了？”刘老三气的骂董清荷下作的人。

“谁天天不干事了，你衣服谁洗的，不做饭你回来吃什么，我给你洗衣服还要给你老娘洗衣服，油菜不是我种的啊，一天一下子就没有了，你说我不干事。”董清荷直接和刘老三对骂起来，她自动忽略了自己说过刘老三的上梁不正，直接就捏着这个不干活的事情吵起来了。

“你做饭？你会做个屁，我每天回来你才慢腾腾的开始做，一烧就要一两个钟头，一家子都要被你饿死了，饭呢，到现在还没上桌。”刘老三骂。

“饿死鬼投胎吧，晚一点吃会死么。”董清荷骂。

刘老三直接动手给了董清荷一巴掌，董清荷就上去揪住刘老三的衣服，掐他，刘老三毕竟是男人，反手就把董清荷摔在了地上，家里就二女儿和小儿子在，看到自己爹娘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打架还是比较少的，二女儿心里想：“坏事，是自己打得小报告，让娘挨了打。”小儿子心想：“爹这个力气可以，能把人摔下来。”

   直到刘老三的母亲来拉架，骂了刘老三一顿，这个架才算是吵完了。晚上大儿子回家，看到爹娘都不说话，他就知道肯定吵过架了，他默默的吃饭。

“志顺，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刘老三先开口了。大儿子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慢腾腾的吃着碗里的饭。

“问你呢，大哥。”小儿子搓了搓志顺。

“学了，老师教认字，读拼音。”志顺回答。

“有没有教你写自己的名字？”董清荷问。

“教了，比划太多了，娘，刘志顺叫着不顺口，也不好写，你给我取个像大水一样，好写一点的吧。”志顺突然放下碗筷，和董清荷说。

“瞎说，不好写以后就会写了，你这个名是花了鸡蛋和面条取来的，人要争气，不要学的懒。”董清荷呵斥他。

“我不想读书，我想在家里玩，放牛，耙草也行。”志顺又说。

“大弟，我和你二姐想读书都没有条件给我们读，你有书读应该好好的读，将来可以出人头地，当个医生。”红花很羡慕志顺可以读书。

“要么给你去读吧，大姐，爹，娘，给大姐去读吧。”志顺开心道。

“哪有女孩子读书的，你们班总共也没有几个女孩子读书，我们家没有那个条件，你姐姐还要在家干活，你干活都没有两把力气，锄头都扛不起来，不抗笔杆子，以后哪里有饭吃。”刘老三气呼呼的说了志顺一顿。

“谁说没有女孩子读书，大舅家的两个女儿都上初中了。”桂花拿话呛她爹。

“臭丫头，那是你大舅有钱，他就生了两个女儿，不给他女儿读书，给谁读书。”刘老三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那先给小弟去读吧，我在家里干活，小弟想读书。”志顺又说。

“没有，我不想。”刘老三的小儿子担心自己挨骂，连忙说。

“再过两年也要送他去读书，现在家里的米不够，只能够你读书。”这个大儿子经常生病，又瘦小，没有力气，刘老三心想他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了，以后就在村里当个教书的。

 一家人吃完饭，董清荷收拾完碗筷，去洗碗，一旁的红花说：“娘，我来洗。”

“没事，我洗，你去玩吧。”董清荷看着红花被自己剪掉的头发，有点不过意。

“那我去大舅家找表姐玩。”红花很开心自己不用干活。

“天黑了，你跟二丫头一块儿去，不要回来太晚。”董清荷答应了红花的要求。

 其实红花很想读书，但是家里有两个弟弟，又没有钱给自己读书，她每天给家里放完牛，到山上耙完草，就会要求董清荷让自己去大舅家找表姐，董清荷以为她们姐妹几个感情好，有时候让她去，有时候不让她去，其实红花是让表姐教自己认字，然后又回来偷偷教给自己的妹妹。

“大姐，我得名字怎么写？”桂花问红花。

“一个木字旁，加两个土，就是桂。”红花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了桂字。

“噢，我会写我的名就可以了。”桂花就是这么容易满足，但红花就不服气，她觉得自己要比男孩子好，比自己两个弟弟好。

 “看你没有志气的样子，你知道志气怎么写么，上面一个士，下面一个心”红花用树枝在地上又划出了志字。

“有志气又怎么样？又不能当饭吃。”桂花不理红花，她走了。

董清荷看到红花，写写画画的，红花问：“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写给你看。”

董清荷敷衍的回答：“什么名字，没有名字，叫小猫小狗。”红花看出娘不高兴了，她也就没有再问。

这一年志安也9岁了，董清荷问刘老三：“小宝已经九岁了，你是不是得去学校一趟，问问学校收不收？”

刘老三说：“我去了一趟了，那个狗屁校长说，现在上学要两担稻谷了，往年我们送一担米，米糠留下来还能喂鸡喂鸭，这年头要两担，而且米糠都给弄去了，我看学校后面那个房子，就是那个老校长的，家里的一头猪，那个肥的哟。”

董清荷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的读书了，小的不能不读书吧，不读书将来多苦啊，就要凭力气吃饭了。”

刘老三硬着头皮给小的也送上学校了，但小的很调皮，他身体好，体力也惊人，喜欢打架，在学校虽然很聪明，但是也总惹事，夏天正是农忙的时候，刘老三来到学校，一把推开教室的大门，他看到了志安，

刘老三带着嘴里带着夏天炎热的火，说道：“走，小安的，回家干活去，家里田里要人，回去插秧。”

刘志安感到很窘迫，教室里有老师还有同学，他大喊了一声：“爹，我在上课呢，我不回去。”

刘老三挽着袖子，刷的一下就来到了刘志安的面前，拎着他的耳朵就往教室外面拽，边拽边说：“小兔崽子，平时不好好念书，一到要干活了就说要上课，回去干活，干完活再来上课。”

刘志安用吃奶的劲，要挣脱刘老三的手，他用脚踢刘老三，喊道：“你不叫大哥干活，就叫我干活，我要上课，我不去。”

刘老三直接拎着他的细胳膊，直接拎出了教室，同学们有的被吓到了，有的调皮的看笑话，鼓掌，乡村老师对这些见怪不怪了，他就看看，等刘志安被拖走后，他跟没事一样继续上课。

刘志安被拖回了家里，他气呼呼向门里大喊：“娘，为什么把我喊回来干活，不喊大哥，大姐和二姐不在家里干活么，怎么会人不够。”

没有人回应他，他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董清荷正在锅灶底下，头发乱糟糟的，刘志安就知道，爹和娘准是又干架了。

“娘，你们又干架了，是为什么事？”刘志安问董清荷。

董清荷说：“大人的事，你少管，你去干活吧，田里需要人干活。”

他想着自己被刘老三拖出教室，就觉得丢脸，气不打一处来，他拿着木棍就要跟刘老三干架，但刘老三一推，刘志安就摔倒了，牙齿也磕掉了，然后刘志安就乖乖去插秧了。

农家的五六月里，最是繁忙的，刘志安在家干活干了一个礼拜，秧总是插完了，这天董清荷看家里闲下来了，就说：“志安，你明天就回学校上学去吧。”

“我不去了，我不念书了。”刘志安像是发了愿一样的。

“你这个小子，气性这么大，我让你回来干活干几天，又不是不让你念书。”刘老三骂刘志安。

“我不读了，我就在家里干活，我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事。”刘志安从小就要面子，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同学面前一点脸都没有了。

刘老三和董清荷看到小儿子铁了心，也就没阻止，但要回了给学校送的两担米。